第一卷 这一夜,谁能安睡 chapter 2 上半场

之后便从容地开着载有三亿日圆的运钞车扬长而去。日本警方出动了将近十七万人,最后还是没抓到犯人。

  注四:一九七二年,美国洛克希德公司成功地将该公司三星机种(Tri-Star)卖给日本全日空公司,透过日本代理商丸红商社桧山广社长居间仲介,将五亿圆的贿款,即飞机引进的成功报酬送交日本首相田中角荣。田中在卸任后的第二年被逮捕,成为前所未闻的「犯罪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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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川律师来访后不过三天,骚动就开始了。那时,妈还没有正式回复要不要接受五亿圆的遗赠,也还没有办必要的手续。

  即使如此,还是来了。

  岛崎说:「既然发生了地震,自然会产生海啸;等海啸来袭才惊慌地去找救生圈或逃生背心,是没有用的。只能想办法逃命,逃不掉就死心,在救援到来之前,能抓到什么就死抓着不放就对了。」

  第一个刊登这件事的,是专门在车站贩售的八卦晚报。爸下班时买了一份,我看到报上的标题时,只真心祈祷大家把它当成像「板东英二(注一)即将出任阪神总教练」之类的荒唐报导;祈祷邻居不会看到这个标题;祈祷他们就算看到,也不会发现报上的「绪方家」就是我们家;祈祷印这份报纸的墨水配方有问题,所有的报导会在一个小时之后消失。

  我的祷告,表面上老天爷似乎听到了。那天晚上,没有半个邻居拿着晚报跑来问说:「喂,这个是不是在说你们家?」第三大我去上学的时候,也没有同学隔着马路喊:「唷,亿万富翁!」爸公司里的人也没有说什么,他回到家时一脸松口气的样子。

  (还好没怎么样嘛……)我们一时还这么认为。

  等之后再回过头比较,这时算是刚起火的阶段。燃烧的规模毫不起眼,微弱得让人误以为不必理会,它自然就会熄灭。但是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火并不是一般的小火苗,而是狼烟;而且狼烟这种东西,离得愈远看得愈清楚。

  我们一家人真正应该怕的,不是我们身边的小社区,而是所有看得见狼烟的陌生人。那些蜂拥而至的陌生人,让我们身边那些原本应该很了解我们的人,都被拉到陌生人那里去。在那之前什么都没发现的邻居们,在外来的人告知之下,才发现原来自己脚边已经燃起了狼烟。

  继晚报的报导之后,隔了两天换周刊接着报导。从那时起,我家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有记者打来想采访的,有亲戚打来表示惊讶的,有性急的熟人打来借钱的,有打来募款的,还有许多奇怪的神经病打来恐吓我们。尤其最后那种为数最多,让人很不舒服。

  接着有人开始找上门,电视台也来了。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癌症末期了。我们似乎让那些对八卦没抵抗力的媒体(他们真的是吗?)迸发了感染症,所造成的外在自觉症状种类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骚动的程度直线上升,用滚雪球来形容还不够,简直就像电影《幻想曲》里那支被魔法师学徒念了咒,自己会动的扫把一样。不知道怎么解开咒语的魔法师学徒为了停住扫把,只能从头将它劈成两半,一直劈一直劈,愈劈扫把却变得愈多。对,就跟那个情况一模一样。

  只不过,我们和电影里演魔法师学徒的米老鼠不同,一开始念咒的不是我们;而且当扫把就要失控时,我们也没有师父为我们解开咒语。

  理智上我们当然明白,像我们这种住在东京老街的旧公寓,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上班族家庭,突然有人送上一份五亿圆的大礼,当然值得大惊小怪。再怎么说,日本也是一个打着「富豪排行榜」的名义,每年翻人家荷包翻到习惯的国家,怎么可能放过白白获得一大笔钱的我们?更何况这笔钱还是乐透奖金上限的五倍。

  当然,我也不能假清高,说我以前对别人的八卦都没兴趣,因此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报应。可是啊,如果只因为我们家之前对艺人的离婚消息、受灾户的惨状、严重的车祸现场,还有其他各种新闻看得津津有味,就得从天上掉下五亿圆的铁锤来惩罚我们;那把我们家对讲机按钮按到坏掉,拆掉我们家隔音防水窗,鞋也没脱就闯进邻居家逼问「绪方家是什么样的人」,还厚脸皮到霸占人家电话,向他们抗议还要打人骂人,甚至跑到爸的公司跟到厕所里面,躲在校门后拦截上学的我,追着去买东西的老妈跑,害她在超市跌倒的这些人,天上应该掉下什么来砸他们呢?足够开第二家

  戴比尔斯公司的钻石矿山吗?

  一开始,我们都尽可能地躲避媒体,也不接受任何采访,但消息却大量地从其他地方泄漏出去。所谓的「其他地方」,就是我们的亲戚。我们不可能完全瞒着亲人,自然会跟他们说明是怎么回事,结果那些话全部流了出去。最严重的是爸那边的亲戚。

  妈那边外公外婆都在,还可以盯住他们;但爸那边的爷爷奶奶很早就过世了,爸又是独生子,只剩下什么伯伯啦、堂兄弟啦、堂叔的儿子之类没什么直接关系的人,所以拦也拦不住。

  这么一来,与其让他们去乱传,不如我们自己把话说清楚。因此后来,我们狠下心来改变方针,开始接受访问。

  媒体——尤其是八卦节目高兴得要命,说什么这是难能可贵的佳话,把妈捧得天花乱坠,再冷不防地向我们打听钱的用途。

  前川律师也跟我们一样惨遭媒体围攻。他坚持律师必须遵守保密义务,把那些人全部挡在门外。但事务所前面整天被盯梢,也让他十分困扰。

  「泽村先生在某些特定领域很有名,」律师带着些许疲惫的神情这样跟我们解释,「当他因癌症末期住院,委托我把财产变现、准备遗嘱那时候起,就已经受到部分人士的注意。这场骚动是各位必须经历的,只是一时而已,熬过去就没事了。」

  随着骚动愈演愈烈,我们和律师事务所的联络也愈来愈难。失去了发泄的管道,爸显得最焦躁。

  我们三人自从被卷进这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后,很快就累得筋疲力尽。大家可能会认为什么都不必做就有五亿圆可以拿,忍耐一下不就好了,可是虽说是有钱拿,钞票又不是就在眼前,我家也没有突然变成豪华大厦。生活明明没有改变,四周的环境却一下子都变了,当然让人受不了。我们又累又烦,愈来愈少说话,偶尔一开口就吵架,情绪变得暴躁易怒,一点小事就宣让我们立刻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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