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在这七年的时间内,他们又在哪里重逢。」
「不管怎样,反正我妈有段期间会同时跟两个男人交往就是了。」
乌龟水槽传来阵阵腥臭,我皱了皱鼻子。也许是别的原因让我蹙眉,但我却想怪到乌龟头上。
「这是常有的事。」岛崎静静地说。「人类是不能预测的。再说,就结果而言,聪子还是选了你爸不是吗?」
「我得回去问我爸。」
「问什么?」
「问他说,以前跟妈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有情敌。」
「问是很简单,不过我想他是不会回答你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我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水槽。岛崎的语气第一次变得比较轻松:「不过你可别忘了,这完全是我的猜测。」
「放心吧。」我抬起头露出笑容。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是个时间不合的宝宝。」
「什么意思?」
「我爷爷跟我说的。我爸跟我妈结婚八个月我就出生了,但我却不是早产儿。看,时间不合吧?」
岛崎嘴巴张开了一点点,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他嘴角用力向两边拉,笑了。不过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聪子曾经和泽村在一起,但是最后却和他分手,和你爸——绪方行雄结婚,然后你出生了。就这样,十三年的岁月过去……」
那时,突然间就好像蒙眼布被拿掉一样,我看清岛崎在想些什么了,也能够理解了。
我心里浮现的是孓然一身的一个男人,一辈子没有受到任何束缚,无妻无子,没有家庭,也没有继承人,没有留下任何曾经来过世上走一遭的证据,一个年仅五十五岁的男人临死前的面孔。
是的,他才五十五岁而已。死亡的预告想必来得突然。也许他从没想过他会在那个年纪死掉,也许他还有很多想做而没有做的事;也许他曾经一再寻思,自己的人生到底是什么?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活?有谁会记得自己会经活过?
然后,他在病榻上突然想起那个十四年前分手的女人,以及她所生下的、可能是自己骨肉的婴儿……
「他没有证据,」岛崎以平稳的语气说,「而且他也没时间去做鉴定。所以,他下了一个很大的赌注。你可别忘记,泽村直晃是个投机客。在临死之际,他拿自己所有的一切来当赌注,而跟他对赌的不是别人,就是聪子。」
是赢,还是输呢?
「这个做法非常残酷,也非常自私。但是由此看来,他大概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因为聪子一定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没有必要为了第三者详细说明事情经过,只要把钱留下,聪子就会懂了。在这个前提下,他想看看她会不会接受这笔钱;如果接受,又会用什么方式接受。是他会赢呢?还是聪子这十四年的光阴会赢?他挺身面对这一场赌局,赌的是他自己.五亿圆这笔钱只是他的手段而已。」
我想起妈说「妈跟泽村先生是清白的,你要相信妈」时的神情。
(你是你爸的孩子。)
这么说,妈是不打算赌罗?可是,妈又说她要接受那笔钱,而爸离家出走了。
赌局,现在才正要开始而已。
「怎么会这样嘛!」
我忍不住大叫出来,却听到岛崎非常做作地说:
「你很呆耶,那只是普通的鳖好不好。」
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待在乌龟水槽前很久的我们,身旁站了一个女人。她身上的香水好香,几乎要盖过了水的腥味。
「是呀,小弟弟。那个形状很特别的乌龟其实是鳖。」说完,她向岛崎微笑。「你懂得真多。」
岛崎拼命在脸上挤出假笑。不知道这位女士从哪一部分开始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我是在图鉴上看到的。」
「是吗。鳖是可以吃的哦。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不过,好残忍哦。」
「照你这么说,就什么都不能吃了……不过,你说的对,人类是很残忍的。」
她几岁呢……?可能有四十五岁了。她真的非常美丽,苗条而优美的身形,穿上简洁俐落的黑色套装更添风采,只有对我们微笑的嘴唇带着淡淡的红色。
在她立领的衣襟前,别着一个嵌了大颗珍珠的水滴形胸针。看到我痴痴地盯着胸针看,她举起手碰了碰胸针。
「你喜欢这个吗?」
「喜欢……」我像在做梦似地点点头,「好漂亮喔。」
「谢谢你。」她分别看了看我和岛崎,问道。「你们常来这里吗?」
「偶尔。」岛崎回答。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真漂亮。」
「因为还很新。」
「真不可思议,我每次到动物园去,都觉得好闷……因为我讨厌把活的东西关起来。可是在水族馆却不会这样,说起来好像有点不公平。」
「因为住在水里的生物是没有表情的。」岛崎慢慢地说。「它们不会像动物园里的动物那样露出悲伤的表情。」
那名女子突然笑了。「是这样吗?不过,也许它们其实正在哭呢。只是我们看不见它们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