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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让我从最初到我家拜访的一个男人说起。那是我们一开始抽到的特大号黑桃A。
那个男人,如果要说是福神,面相实在太差了,而且他也没有坐宝船来。他来的那天是七月六日,是梅雨还没结束、天阴阴的星期六下午,也不是适合福神造访的时节。
虽然他红光满面,但也不像是酒神(因为他完全不会喝酒);要说是穷神,也穿戴得太好,而且还肥滋滋的。
那个人是律师。
「哦……前川法律事务所啊?」
妈望着摆在客厅桌上的名片,脸上的表情显得认真无比,好像是在想,除了卖无水锅(注一)和羽毛被的推销员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那么正式地拿名片出来向她自我介绍了。以前倒是常有——
妈心里好像也在想这个,因为她以前是秘书。
妈和爸结婚已经迈入第十五年。要把他们两人结婚典礼的纪念照翻出来,得先从壁橱里拿出两个行李箱,加上一台已经没在用但舍不得丢的电风扇,再打开被推到墙壁最里面的抽屉柜最上层,用力眨眼抵抗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移开收着我婴儿时期照片的相簿后,才有办法拿出来。
截至目前为止,据我所知,妈好像从没打算花那么大功夫去看结婚照。至于这是好事还是坏
事,在此我先不予置评。
「那么,前川律师找我有事?」
「是的,如果您确实是绪方聪子女士的话。」
「我的确是啊。」妈认真地回答。
「不过,我应该在电话里跟您提过,希望您先生也在场的吧?l
这么说,妈事先就知道这个律师要来了?这点我倒是有点意外。既然如此,怎么没有先告诉我呢?
更不用说爸了。爸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带着高尔夫球杆到河堤边的高尔夫球练习场去了。妈也没叫爸别去。
对于律师的问题,妈笑着回答:「没有啦,既然是我还在上班时的事,那我先生听了也不
懂。」
「所以,您先生不在家罗?」前川律师迅速地推断,然后一脸为难地说,「我希望您先生务必在场。如果可以的话,令公子也一起……」
说到这里,他把老花眼镜(我想应该是)戴好,翻了翻手边的文件。
「您的孩子,就只有现在上国一的雅男小弟吧?」
妈显得很惊讶,说:「这些您都调查过了?」
律师点头说:「那是当然的。」
「可是,为什么要……」
「这点之前在电话上也跟您提过了。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仅和绪方太太有关,也和您全家人有关。」
妈好像很伤脑筋,不断用食指摸着鼻尖。
「可是,我不懂。您在电话里说,那是跟我单身时发生的某件事有关;既然如此,就跟我先
生、小孩没关系啦。」
律师先生拿下眼镜,交握着肥胖双手放在膝上,然后缩起圆下巴,挺起上半身转向妈。
「在电话里我不方便透露太多,而且突然把事情全部告诉您,您一时也无法接受。要是您误以为是恶作剧而把电话挂了,我会很困扰的。」
「那是会被误以为是恶作剧的事吗?」
「一点也没错。」
「到底是什么事?」
「绪方太太,」前川律师叹了一口气,「请把您先生找回来吧。如果太远不方便,我改日再来拜访。这件事就是这么重要。l
看到律师这么严肃,妈才好像把律师的话当真了。她那个击退大批报纸推销员所练出来的装傻表情,稍微退让了一下。
「雅男!小男!」
妈整个人转过来回头叫我。
「你在厨房吧?听到没?小男!l
老妈明察,我是在厨房里。难得这个星期天足球社不用练习,我就给他睡到日上三竿,现在正在吃很晚的早餐。只不过,我不是坐在餐桌前,而是一手拿着吐司,一手端着装了蕃茄汁的玻璃杯,贴在通往客厅的门缝里偷看。
我悄悄溜回餐桌旁,放下吐司,喝了一口蕃茄汁,装出刚才还在专心吃早餐的样子,再回到门旁边。
「干嘛?」
我一露脸,眼睛突然跟前川律师对个正着。我立刻就感觉到他把我看穿了。这个律师知道我在偷听。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去叫你爸回来?我想他应该是去『一杆进洞俱乐部』了。」
「嗯,」我点头,「我刚才看到爸出去了。l
「不好意思哦,帮妈跑一趟。骑脚踏车一下子就到了。」
「我要怎么跟爸说?」
听到我的话,律师先生没开口,只是微微一笑,脸上是「你明明就听到了」的表情。
「就说有很重要的事,家里来了客人。」
这时我才发现,妈开朗的表情背后藏着一种不妙的气氛。因为她的眼角是吊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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