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七年四月十七日下午两点
日本·东京·集英社大楼
编者:四月初,当我们得知采访可以成行时,兴奋与惶恐的情绪同时袭来。兴奋的是,终于可以得见这位仰慕己久的作者;惶恐的是,怕问题不够完整深入,无法让台湾读者籍由此次的专访认识恩田陆。
采访当日是个晴天,我们一行人战战兢兢地提前抵达,老师已在会议室内迎接我们。初次见面,只觉得她亲切可爱,与「常野物语」的日方官网上,那份影音采访中的严肃形象很不相同。摸鼻子、拨头发等小动作依旧带着腼腆,但随着访谈深入,表情越来越多,时而皱眉,时而沉思,双眼熠熠发光。
本次采访时间约莫一个小时,从「常野物语」的创作缘起,谈到老师个人的创作生涯与作品,最后则是闲聊时间;老师平时作何消遣等,以问与答的形式访谈。碍于篇幅,我们将访谈拆成三篇,分别于「常野物语」系列《光之国度》、《蒲公英手札》、《终局ENDGAME》(暂名)连载。还请读者不要错过了哦。
问:老师您曾在访问中提过:《光之国度》是您仿效珊娜·亨德森(Zenna Henderson)的著作「People」系列的一部作品,而在《光之国度》里,各个短篇在一开始阅读时,都各自独立,但其实互有关联,此种手法在老师的作品中颇为常见。请问《光之国度》是在实际下笔写作前,便已事先做好设定,最后再总结而成的吗?还是纯属偶然?这种写法,是老师您喜欢的写法吗?理由何在?在处理这么多路线时,您又是如何展开的呢?
答:起初写第一个故事时,完全没想到之后的事。但后来陆续有出版社委托我写短篇小说,于是我便心想,「People」系列原本也是连作短篇小说,我不如就仿效它写成连作短篇小说吧。就这样,一开始的三个故事原本并没有这个意思,但后来数量愈来愈多,最后整体形成了一套系列,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想到了「People」系列。而一开始执笔时,没想到会花这么多时间。起初原是完全仿效的一部作品。
问:常野物语这个系列名称,与柳田国男老师的「远野物语」(注)有关系吗?
答:有关系。我受它的影响非常大,我出身于东北地方的宫城县,在小时候读了「远野物语」,里头有许多令我印象深刻的故事,让我深受影响。也由于我出身东北,远野更让我倍觉亲近,也有恒常在地的、与民间有连系的感觉。更因此而影响我,以恒常在野为由,命名为常野物语。雷内·马格利特(Rene Magritte)有一幅名为「光之帝国」的画,虽是一幅白日下的画,却昼夜并存,这就是「光之帝国」的标题。这个标题正源自于此。此种昼夜并存的意象,便是来自于雷内·马格利特的「光之帝国」。
问:久美沙织小姐在《光之国度》的〈解说〉中提到,此书标题营造的气氛,容易一开始就让人产生误解,不知老师您为它取名为「帝国」的原因为何?另外,老师的作品总给人温暖、紧张的感觉,不知老师您对这个意见有何看法?
答:凡事总有其严肃的一面,以及救赎的一面,所以,我感觉自己并未特别留意要写往哪个方向,就自然而然形成这样的结果。我也没特别想过自己属于哪种类型。若真要说的话,算是邪恶的一方吧(笑)。
问:《光之国度》里,老师最喜欢的角色是谁?
答:提到角色,我还是比较偏爱一开始创作的春田一家。另外,我还喜欢〈信〉当中的人物,以及最后一篇〈驶出国道……〉里的两名年轻音乐家,就故事来说,我也最喜欢这两篇。
问:倘若老师您能选择拥有书中角色的能力,您会选择哪一种?
答:如果是要继续当小说家的话,还是选可以储存记忆的人比较好。一旦拥有这种能力,就有许多内容可写,想必很不错。
问:在《图书室之海》、《三月的红色深渊》,或「常野物语」系列中,都有「读书」、「藏书」(或是收纳知识与记忆)的情节出现,不知老师个人的阅读是如何展开的呢?
注:「远野物语」とおのものがたり,Toono Monogatari),日本民俗学者柳田国男(一八九五至一九六二年)编纂的民间故事集。采集岩手县远野市(紧邻恩田陆故乡的宫城县北方)之民间故事,由河童、神隐、座敷童子等等妖怪、怪谈集结而成,有一一九篇。之后还有一部《远野物语拾遗》有二九九篇。与折口信夫同是日本传统民俗学的两位权威人物。
答:从绘本开始。小时候,父母为我买了许多绘本,记忆中,我一直望着书背,所以留有许多对书的记忆。
问:常野这个地点是设定在东北地方,这是因为老师的故乡在宫城县的缘故吗?可否谈谈老师的故乡?
答:我父母和亲戚都是宫城县人,但家父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调职,所以实际上我只在宫城县住过两年。只有偶尔回去,因此虽说是故乡,却没半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只是印象中的故乡。有人说我的小说经常以乡愁作为题材,但事实上,由于我没有确切的故乡,对这部分一直抱持着憧憬,所以宫城县对我而言,算是印象中的故乡。
问:在作品中提到死与回归,老师在文中以积极的态度和消极的态度表达,形成强烈对比,不知您对生死有何看法?
答:这个问题很大(笑)。我想,大家都是一边活着,一边在思考生与死的问题。我最近开始觉得,其实生死没有多大差异。虽然现在人们对死亡还是大都避而不谈,但我觉得其实并无差别。三月时,我去了一趟南美,见识了那里的木乃伊。秘鲁当地的印加人总是将祖先的木乃伊放在住家附近,每天同他们说话。我认为这种与死亡邻近的感觉,在以前应该都是很常见的,所以我最近也开始觉得生死其实没有多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