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要消除『除草』的痕迹,用喷雾胶水是最好的方法。而且『除草』过后,也会有好一阵子比较不会长出杂草。」
走过地下街,来到地上的新宿西边出口。在高楼林立的商店街中心,我和他一同坐在扶轮社大楼前,以牛奶和菠萝面包当午餐。
他嘴里塞满了面包,嚼个不停,还不忘朝向他凑近的鸽子丢面包屑。
我因为刚才见识了太多奇景,而瘫坐在他身旁。
「突然看到那样的东西,受到太大的刺激是吧?」
他关心地低声说道。
那些杂草究竟是什么?你为什么从事除草的工作?
我双手撑着脸颊,撑在膝盖上,仰望着这名男子。他耸耸肩。
「问我为什么是吧?因为我们家代代都是从事『除草』的工作。我祖父是,我曾祖父也是。」
这些杂草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鸽子振翅飞翔。他望着鸽子在蓝天之中逐渐变小的身影。
「嗯,以前好像不是杂草。我祖父说过,它们会以动物或妖怪的形体出现,有时甚至会幻化成人形。而现代动物逐渐减少,于是它们改采杂草的形态出现。你应该也从物理当中学过,当我们出力推某个物体时,它必定会产生一股反推的力量。当力量朝某个方向产生作用时,必定会引发一股反作用力。那些杂草不就是反作用力吗?」
如果不清除这些杂草,会有什么后果?
「并不会怎样。就表面上来说。我们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是,你却很努力地在除草。
「因为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就算想停也停不下来。不可以小看杂草的力量。无论再坚固的东西,它一样能够破坏。不管盖子有多重,它一样能够撬开。若是放任这些杂草,它将不停地生长,直至覆盖整个城市,总有一天,会将我们活活勒死。」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表情为之一怔。
「你这是什么问题?我只是个除草的工人啊。」
他霍然起身,拂去身上的面包屑,打了个哈欠。
「来,下午我们去看个有趣的东西吧。但说『有趣』其实是满讽刺的。那是我最近所关注的一件事。」
他走上阶梯,走过红绿灯,来到东京都政府前的高架道路上。
他靠在扶手上,点燃了香烟。我也跟着点了根烟。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交通号志一再变换,人潮车潮来来往往,不停地反覆。
我纳闷地望着他。本以为只是要在这里抽根烟休息一会儿,但也未免逗留太久了。
仔细一看,他的视线正紧盯着进出于东京都政府的人们。他的眼神认真得有点可怕。
你在看什么?
「嘘。喏,就是那个,你看!」
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为之一惊。看起来仿如人偶般大小的一名女子走在路上,吸引了我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套装,是名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
从她的短裙下露出某个紫红色的东西——
那……那不是常春藤吗?从那名女子身上冒出常春藤!
我惊慌失色地喊道。
他微微颔首。
「你仔细看。不是只有一、两个人哦。」
我睁大眼睛,注视着陆续走出的人群。
要从中找出那样的色彩并非难事。从墨镜下冒出藤蔓的男子、从衬衫衣领里冒出蕨叶的男子,以及背部长草的女子。原本只是零星出现,但在我仔细观察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便已发现了这么多人,这意谓着,就整体来看,他们已有相当可观的人数。
没想到草竟然长到了人类身上。
我感到全身冷汗直流,不敢置信。我脑中甚至浮现了一个念头,该不会是这个男人对我施展催眠术吧。没错,一定是这样。
「就是这样。过去它们都只是生长在城市里。但最近已开始长在人类身上。不过,身上长草的人自己却仍未发觉。再过不久,杂草将会破坏他们的内脏和精神。」
没办法为他们除草吗?
「有困难。要碰触别人的身体,可不像对付大楼墙壁那么简单。我们目前也正在找寻因应之道。」
这时候,有名全身色彩鲜艳得令人为之瞠目的男子朝我们走来。
是名一略显福态的男子,但已看不出他的表情和年纪。从他衬衫衣领内长出闪闪发光、忽绿忽紫的蕨叶,看起来宛如狮鬃一般,头顶长出湿漉漉的紫红色长茎,像极了孔雀羽毛,脸上覆满了常春藤,看似嘴巴的部位,则塞满了黑色的杂草,看上去犹如剑山。
这名男子扬手和错身而过的人们打招呼,手里捧着纸袋,神色自若地走在道路上。感觉周遭没人特别注意他。
「好惨啊,他已经没救了。一旦变成那样,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他一脸吃惊地大声说道。
我脸色苍白,目送着这名男子从我面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