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

,你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旧书店老板。我可以很放心地把岩沼的书交给你和濑名垣先生来处理。」

  真志喜的父亲粗暴地站了起来。

  「荒唐。哪有这么可笑的事。我开出来的价钱明明就比较高,最后竟然会……!」

  女子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黄尘庵』。濑名垣语气冷静地回问他。

  「『黄尘庵』老板,请问你凭什么断言你开的价钱一定就比较高呢?我们当初不是协定好,开价必须以书的内容和价值观作为基准的吗?」

  尽管真志喜的父亲大声怒喝:「那还用你说!」,但声音听来却有些漂浮不定。

  濑名垣对自己早有把握。他有把握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自己都不曾做过任何一件有损旧书店的丢脸行为。他冷静地往下说。

  「而且我有自信,自己所开的价钱一定跟你差不多,甚至还会多过你。而且这些书,我一定能卖出比市价还高的价钱。毕竟顾客的开发和确保,也是旧书店很重要的工作项目喔。」

  「看看你这个『掮客』的嘴脸……!居然还敢跛兮兮地在市场上进进出出,简直不要脸。」

  「别再说了,爸爸。」

  真志喜有点为难地阻止仍然还想继续说下去的父亲。「模糊问题的人,是你和我。所以才会让濑名垣长期饱受折磨。」

  濑名垣一方面想要制止真志喜的发言,一方面却又想继续被他的声音所包围,陷入了两难的复杂情绪。真志喜终于准备把手伸向那长期以来无法触碰的,柔软又极端敏感的地带。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想和您聊一聊。不是要聊工作。」

  真志喜闭上眼睛,平静地说着,仿佛要将自己最宝贵的那一部份交到他面前一般。『黄尘庵』像是被真志喜平静的声音所吸引,又再次坐了下来。

  「您还记得院子的菜园吗?那应该是我跟您一块种的……」

  这件事,真志喜一直很想要有个确定的答案。这个记忆,究竟只是愿望所反射出的遥不可及的梦境?还是真的确实存在过?真志喜总觉得非得厘清不可,否则他一步也跨不出去。

  但是,面对突然再度重逢的儿子,『黄尘庵』却很难理解他的内心世界。因为当他离开儿子时,真志喜还只是个小到让他怀疑是否真的存有「内心世界」的幼小生物而已。

  「喔喔,我记得。当我在种菜的时候,爸爸还沉着脸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呢。这件事我可是记的非常清楚。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吗?因为我们都生长在『无穷堂』。在那里弄个菜园,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不是那样的,真志喜心想。当时,爷爷脸上是堆满笑容的。真志喜也觉得自己很幸福。才不是什么白费力气。生活在『无穷堂』的每一个人,一定都很渴望能拥有那样的时光。只是,他们不懂得方法。受到旧书的魅惑,被囚困在旧书堆中的三个男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笑的是,他们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不过,借着家业,他们终究还是勉强维系在一起。直到那一天。

  真志喜完全忘了岩沼一家人也在场,愈说愈激动。

  「爷爷才没有沉着一张脸。他明明就是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

  「那是在看你吧。我爸爸是个工作狂。他认为真志喜你具有鉴赏旧书的才华,所以对你是疼爱有加啊。」

  无论再怎么解释,在认知上,真志喜和父亲之间还是有一道厚厚的墙。真志喜又有了先前在这个家的大门前与父亲重逢时,那种整个人被浸泡在冰冷的虚无当中的感觉。先是指尖慢慢失去知觉,然后冻僵。尽管舌头眼看就要打结,他还是如纺纱般,努力把话一点一点地吐出来。

  「这件事,我已经放在心里好久了。我常想,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你。虽然,我很清楚,就算问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但是,我依然不死心,还是一直想着这件事。因为我心里的伤已经化脓,不时会有闷闷的疼痛感。有时候眼看伤口就要干燥愈合,却因为某些原因又立刻迸裂开来,所以,我非好好探究这个伤口不可……直到听见您的说明为止。」

  真志喜两眼凝视着自己的膝盖。仿佛榻榻米上有他要的答案。坐在濑名垣旁边的『黄尘庵』,依然抱着胳臂,连动也没动一下。阿仁他们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还是默默地看着事情的发展。濑名垣夹在真志喜和『黄尘庵』中间,一颗心全向着真志喜。

  「有的人在面对伤口时,会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时间久了.伤口就不会再是伤口,而会变成自己的,而且是仅属于自己的一种图腾……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你。当年,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和爷爷?」

  濑名垣抱着祈祷的心情,屏息聆听『黄尘庵』的回答。经过一段很长的沉默,『黄尘庵』终于开口说话了。

  「丢下别人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那个家,从来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直到那一天,我才察觉出那个破坏者。原来,他一直存在于我们之间,等着伺机而动。」

  「虽然,我的自尊心一再受到伤害,但我还是奋力求生。直到那一天。一直以来,我试着挖掘自己的才华,也努力去爱自己的儿子。然而,到头来,不但爸爸选择了你,甚至连运气也选了这个男人。」

  『黄尘庵』露出嘲讽的笑容,看了濑名垣一眼。这个笑容,同时也是『黄尘庵』回给自己的。他很快地又把视线投向上空。

  「我一直在想,一定是有哪个环节出了关键性的错误。任何一个人在做决定时,一定都会去思考,自己依据的基准到底是什么?」

  『黄尘庵』的语气悠悠淡然。「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愚蠢。如果,那就是所谓的以天份作为判断标准的话……」

  濑名垣从这些说到一半的话里,听出了『黄尘庵』的空虚与自尊,也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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