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

; 濑名垣没让真志喜想拨开他的那只手得逞,反而,用他的左手握住了真志喜的指尖。

  「是不是因为槙原?因为他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真志喜可以感觉到濑名垣对所有的事都充满了深深的后悔,他停止了让指尖获得自由的挣扎。

  「是美铃。」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字,让濑名垣忍不住瞄了真志喜一眼。真志喜还是固执地直视前方。

  「美铃问我,为什么管你叫『濑名垣』,把你喊得那么生疏。」

  濑名垣的笑容凝结在半边的脸上。真志喜轻轻将手从濑名垣手中抽出来。

  「我要直呼你的名字。」

  安静的声音再度回荡在耳边。濑名垣靠着有节奏地轻敲方向盘的方式,来压抑潜藏在血液里的躁动。

  「一定是秀郎又在乱灌输她些什么了。」

  「或许吧。不过,美铃这个人也是蛮敏感的。」

  「我们两个好像没什么正经的朋友耶。」

  真志喜浅浅笑着,凝望着身旁流逝的黑暗。

  「……就算我只喊你的姓,没喊你的名字,你也不曾说过我什么。」

  「你有呀,有喊我的名字。」

  看不出真志喜的表情。不过,从濑名垣的角度所看到的那只耳朵却变红了。

  「我哪有……」

  这几个字,真志喜几乎是用挤出来的。「只有在像这样聊天的时候罢了。」

  「你怎么叫我都无所谓啦。」

  这话有点言不由衷。然而,濑名垣却必须用冷静的口吻这么告诉他。

  「反正在必要的时候,你就会叫我。不管怎么叫都行。」

  明显看得出真志喜松开了紧绷在肩头上的力气,濑名垣再次伸出手,温柔地撩拨真志喜的头发。

  「再睡会儿吧。」

  「专心开你的车。」

  真志喜压住濑名垣的手,突然严厉地说。接着,他靠着门手托着脸,就像练习场的教官似的,采用扣分方式监督起濑名垣开车的情形。

  再怎么开,小货车也飘不出一百公里以上的速度,到达最艰钜的山上时,已经是半夜的事了。

  二人一起在高速公路的出口为车子加装上铁链后,濑名垣打了通电话给梅原。从梅原那儿,濑名垣拿到了他想知道的情报,经过一番仔细的盘算,他接着又打了通电话给委托人。来委托的那位女士要他们去她家过夜,还说再晚都没关系,怀着戒慎的心情挂上电话,濑名垣回到车上后,发现真志喜已经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地睡着了。

  濑名垣先是确认过地图上的方位,接着慢慢把方向盘打往北边的方向,并且暗暗叹了口气。刚刚,真志喜确实是梦到了那天的事。十来年前的那一天,也就是决定真志喜和濑名垣命运的关键的一天。即使现在,濑名垣还是只要一想到那天的事,心中就充满了痛苦的悔恨,同时又存在着超越那份悔恨的深深笃定。从那一天起,濑名垣就再也不想离开真志喜了。对此,濑名垣很明白自己有多么的开心。不过,同时却又深为无法向真志喜倾诉所苦。真志喜认为,是罪恶将两人紧紧相系。他认为濑名垣因为对他怀有罪恶感,才会陪伴在他身边的。然而一方面,他又对自己抱有这种卑鄙的想法,感到羞愧。而真志喜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也让濑名垣感到焦虑不耐。

  但是,他却没办法对真志喜说出「不是那样的」这种话,因为没有勇气,抛开深植在心中的那份愧疚与罪恶感,濑名垣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真志喜身边。然而,两人却长时间受到横亘在两人之间那个无法触及的东西所阻碍,因此对表露心迹总有所迟疑。不具实体,有如魅影般的「罪」,两人就这么一直被那个不确定到底存不存在,就算确定存在也无法断定就是罪恶的「东西」所禁锢。渐渐的,两人开始相信那一定就是存在于彼此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因此变得愈来愈胆怯。

  那一天,濑名垣在书房那堆准备丢弃的书山当中,发现到了『地狱沉思记』这本书。据说,这本被旧书界称之为『狱记』的薄薄小册子,只有一本还现存在世上,乃大家口中的梦幻之书。那是明治时代的社会主义者,同时也是诗人的畠山花犀所写的诗集。这本书虽然已经被印制成册,但却遭到当局阻挠不准问世,落到被烧毁的下场。据说最后印刷厂临机一动,趁乱偷藏了一本书,后来畠山伤心欲绝地取回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着。

  旧书店总认为,既然那本书都已经被印制成册,那么理当会有漏网之鱼才对,因而不断追求这个梦想。有关这本梦幻般的社会主义诗集的存在性,在暗地里一直被大家所传颂。而那一本书,终于在战前,于大阪被人发现。当时那本书受到相当的好评,大把大把的钞票随着书一再的被转手,在人与人之间来来去去,然而受到战争的纷扰,『狱记』又再度消失了。

  濑名垣曾在本田老先生的弟弟,梅原老伯那儿,看过『狱记』当时出现在大阪时,被人们所拍下的相片。梅原老伯也跟大家一样,一直无法忘情这个梦想,当他看着相片时,心里头总想着,但愿有一天能亲眼见到这本梦幻之书。

  「这可是当今世上唯一的那本『地狱沉思记』呀。」

  「好单薄的一本书喔!」

  「太一,我告诉你,发现这本书,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呀!到时一定会有大学或是图书馆出高价来跟我买的。」

  「真的吗。」

  「撇开那些不谈,只要能让我用这双手,让这本长年不知流落何处的书,又再度重见天日,露出地表,就已经够了。这对旧书店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恩赐呀。」

  因此,当濑名垣在『无穷堂』的书房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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