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太过了。”
晓人的话令我回过神来。是我不好,对着孩子瞎嚷什么呢?这只是迁怒而已。仿佛被泥泞吞没一般再度陷入沉默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了五十川教练的声音——
“该睡了吧。”
打断了交谈进程的一句话,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累得神经都过敏了。疲劳和压力是争吵的根源哦。”
的确,大家都累得不行,所以我们决定把所有争执不下的问题暂时搁置,先去睡觉。
由于教练带进驾校的被褥只有两床,所以我们就在炉子跟前躺成了“川”字。我到了还是没有回家。弟弟和我都不在的家,就只是没有灯光的漆黑房子而已。成吾也是时候睡觉了吧。
*
越是想入睡,睡意就越是远离,拜托的黄金深深地烙印在眼睑背面,挥之不去。我在被子里辗转反侧。行李箱道理装着的日隅美枝子的遗体,聚集在伴田整形外科的老人们,座位上满是血迹的母亲的车,银岛心如死灰的表情,在海边嬉笑的晓人和光,坐在弟弟房间里的七菜子。月光延伸至脚下,我躺在地上,仰望着窗外的星星。
若把夜空看作一个巨大的半球,那么附在球面内侧的行星和和恒星,从表面上看是以北极星为轴逆时针旋转的。每天晚上从东面地平线的固定位置升起,到西边地平线的固定地点下沉。只要记住每过一晚,南中时刻——星星升到正南方向的时间——就会提前四分钟,星星和星星的位置关系是固定不变的。那么夜空既可以作为指南针,也可以当做时钟。
二十点左右,本该在东方天空看到的冬季大三角已经向西南方向移动了,根据星座的位置关系推测,此刻大约是一点。用手电筒照亮时钟确认了一下,果然刚过一点。
“啊,新年到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日期已经变更。在毫无迎来新年的实感的情况下,绝望的二〇二三年终于到了。从被子里爬出的我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溜出教室。并没有什么贴别的目的,就像被寒冷的空气引导着一样,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当我走到可以看见调度候车室大厅前门的地方时,骤然停住了脚步。
停在教学楼前面的是二十八号车,旁边有一个人影。
抱着胳膊倚在教练车上的是五十川教练,教练一边呼着白气,一边抬头仰望着天空。
当我走出大门的时候,教练蓦地把头一低,目光停留在了我身上。
“数羊数完了吗?”
“没睡着。”
“真试过啊,好可爱。”
她的手指上挂着粉色猴子的钥匙扣,一边哗啦哗啦地挥舞,一边看着我的脸。五十川教练的眼眸反射着月光,泛起点点星辉。
“去兜风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没有拒绝邀请的选项,也许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手掌受伤的五十川教练握着方向盘。
“我可以开车吗?”
“好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在这座城里住了二十三年,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驾车路线。在见惯的道路转来转去,好像是一场漫无目标的兜风。但既没有路灯也没有便利店灯光的夜路或许本身就很新鲜。
坐进副驾的教练微微蹙着眉头,单手系上了安全带。右手手帕渗出的鲜血让人心痛。
“手弄成这样,对不起。”
“不要紧不要紧,涂点口水就好了。”
怎么可能啊!
我笨手笨脚地将大灯切换成远光,我们出驾校右转,上了筑紫野古贺线。穿过停车场集中的街道驶入安静的住宅区时,视线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垃圾袋模样的东西。经过的时候仔细一看,是一束枯萎的花束。似乎在高声主张无论人类消失还是小行星撞击,这条路都是悲惨的事故现场。这么说来,前天培训的时候似乎也见过这束棕色的花。教练瞥了一眼像垃圾一样在路上摇曳的花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从警局退职呢?”
突然被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在惊讶的同时,也闪过一丝不安。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教练提出的这个话题的意图我完全不能理解。
“你不是说是不幸的事情吗?”
“那是不幸的事呢?”
“就算你让我猜谜……唔,抓错人之类的?”
“哦,不错的思路呢。”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后视镜。
虽然不是说笑的场面,教练却用戏谑的口吻说:
“正确答案是非法搜查哦。”
突然蹦出这句令人不安的话,我不由地轻轻倒吸了口凉气。我缓缓放慢速度,做好倾听教练讲话的准备。
“我在南福冈署的时候, 是在名为组织犯罪对策科的部门任职。简单地说,就是管制黑社会和非法药物的部门。有一次,我在追捕涉嫌卖药——也就是贩卖兴奋剂的指定黑社会组员的时候,在没有搜查令的状况下查了那家伙的车,没收了毒品,还把他抓到警署尿检。我知道这是违反规则的,但那家伙身上不干净,我有自信让他认罪。有好几个年轻人被这家伙打乱的人生。我想在损失扩大之前尽力阻止他们,但最后还是被认定为非法调查。”
“根据非法收集证据排除法,虽然持有兴奋剂的罪名坐实,但使用兴奋剂的罪名被豁免了。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还被缓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