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四年的记录。
“那我就看二〇二〇年的吧。”
我从长桌上挑出一堆笔记,然后把各自负责的那堆笔记搬回自己的座位上。二〇二〇年的笔记共有十四本。安静的空旷教室里回荡着翻动纸页的声音。
日隅的笔记读得越多,就越能看出她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虽说明知在电脑或手机上打字更快,她却还是想把纸质的笔记带在身边。这种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她大概是对记笔记这件事本身怀有感情的人吧。在不由自主地产生亲近感的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感不断膨大。
二日市法律事务所处理的领域从交通事故,房产纠纷到债务整理、离婚、遗嘱、继承、刑事案件等,涉及了多方面的领域,连同面向法人的企业法务似乎皆有包揽。从笔记的记述看,日隅美枝子所擅长的领域是虐待儿童、体罚、教室猥亵行为、拒绝上学、欺凌问题、与儿童咨询所等行政机构的交涉代理等——主要是儿童权利相关的业务。
光在最初的十五分钟似乎就已厌腻了寻找线索,手都没捂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与他相对,晓人则是一副用手指追寻着文字仔细阅读的模样。而五十川教练则以惊人的速度逐页往下翻。
阅读速度完全不一样,她的目光迅速扫过,但并非随便阅读,而是掌握了瞬间读取必要信息的技术。我被焦躁感所驱使,拼命把意识转回笔记本。
“光,好好看。”
见光的手没有动,晓人说了句像是老师的话。光不服气地回嘴道:
“可是哪有这样过除夕的。”
“盂兰盆节也好正月也好都没关系吧?”
“我知道。哎,没有红白就不像过年啊。”
光一面哗啦哗啦地翻着笔记,一边悠然地哼起歌来。虽然仍是五音不全,但还能依稀听出是《跨越天城(天城越え)》。
又过了五分钟,光一边喊着“休息一下”一边站起身来,五十川教练也抬起头来,只说了声“去趟厕所”就离开座位,教室里只剩下我跟晓人两个。晓人并没有把目光从笔记上移开,直接跟我搭话道:
“小春,你不怕我和光吗?”
“今天刚认识,所以还是有点怕……”
“不是这样吧,因为我是越狱的逃犯,杀人犯。做下了跟五十川和小春正在追捕的连环杀人犯一样的事。”
晓人和光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有着看穿人心的才能。我没有时间斟词酌句,只能表面上遮掩道:
“我觉得这桩案子的凶手和晓人不一样。”
“你是同情我的境遇吗?”
“嗯,或许吧。”
弱者的报复,复仇剧。由于了道晓人引发的冲击性事件连日在媒体上爆发热议。庸俗的周刊杂志甚至细心地加了插图,详细报道了杀人方法。晓人在伯父的饭菜里下了安眠药,在深夜时分实施了计划,他用塑料绳绑住了睡着的伯父的脖子,一头绑在阳台上,另一头卷入轮椅的驱动轮将其勒死。当时的报道将遭受伯父虐待的晓人当做了悲剧人物,被捕时的供述至今扔令人记忆犹新——“因为我觉得不杀了他就会被他杀掉”。
但如今我已无暇顾及晓人的过去,我们得追着眼前的文,我们必须把他找到,NARU,naru。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同情你。”
“没事,同情我这种人,我对不起才是。”
“晓人君人真好。”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文字潦草并不易读。眼前笔记本上的文字和晓人的话语在脑海中混杂在一起。
“因为我被抓了,光就成了杀人犯的弟弟……我后悔了,我真不该这样做。”
我想起一件事,是从网络新闻或者哪里的报道中获知的——了道晓人在杀害伯父后企图自焚,据说是同居的家人出来制止了他,并向附近的派出所投案自首、阻止晓人自杀的是光吗?
“晓人君,你后悔吧。”
“当然了。杀人还是不好的吧。”
“可他是个混蛋吧?”
“从小春嘴里说出混蛋什么的,好玩得很哦。”
把晓人逼到迫不得已选择杀人这一手段的伯父,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为什么不能杀了他呢?
难道因为杀死坏人变成杀人犯是愚蠢之举吗?还是因为“以眼还眼”迟早会导致人类灭绝呢?晓人的回答却不一样。
“因为不管什么样的混蛋都有不受性命威胁的权利,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晓人君的伯父要是没有被杀,而是继续活下来的 话,有朝一日会反思自己的行为吗?”
“不会吧,他大概根本就不会反省。”
“就算他这样……”
“嗯。不管我还是要反省,也很后悔。”
当教练和光结束短暂的休憩回来的时候,我跟晓人的对话中断了。我在手上的笔记本里找到了一个名字,当教练大大咧咧地说着“我回来了”的瞬间,我立马将笔记本藏进了背包里。
“你们俩在说什么?”五十川教练问。
“什么都没。”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
教练笑着坐了下来,这般继续调查笔记,我一时冲动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