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亡母渴慕

是哪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吧?)

  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七濑身上,然而七濑却在其中忽然读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微弱思绪,那是对幸江怨恨的呢喃,奇怪的是这呢喃十分微弱,若隐若现。

  (幸江……)(你给我记着!)

  诶,这是谁?七濑刚觉得奇怪,那思绪便被淹没在其他许多心灵好奇的呢喃中了。送葬者中竟然有人如此憎恨幸江,这让七濑感到很意外,然而由于那思绪散发出的精神力很弱,七濑立刻就忘记了。她再度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朝向自己的思绪上。

  (二十二三岁?)(不对,还要年轻吧。)

  (那么漂亮,而且正当妙龄。)(为什么留那么奇怪的发型?)(根本不合适她。)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佣。)

  (是邻居家的姑娘过来帮忙的吧?)(身材真好。)(屁股……)(化妆会更漂亮。)

  这些正是七濑担心的反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发型太孩子气,与成熟的肉体和美貌完全不符。自己这个年纪的女孩,会对自己成熟的女性肉体到厌烦吗?会畏惧男人们投向自己的赞美视线吗?七濑一边想一边上香,接着飞速躲进了厨房里。

  确实不能再继续做帮佣的工作了,七濑想。马上就是二十岁的生日了。为了避免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暴露自己的能力而去做女佣,现在必须要放弃在一个个家庭中辗转的轻松生活了。不做女佣该去做什么,七濑还没有想过。不过那必须是某种美貌的未婚女性去做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奇怪的职业,并且雇主还得不打听自己的来历。

  七濑在厨房收拾茶具和果盘的时候,恒子的弟弟重藏过来搭话了。“你是叫娜娜吧?”(凑近了看更年轻。)(做女佣太浪费了。)(像鸡蛋一样的皮肤……)(化个妆更好看。)(换身好衣服……)

  七濑感到危险,僵硬地点点头。“对。”

  四十八岁的重藏用贪婪着年轻的中年人的视线打量七濑姣好的胸部。“你打算一直在这儿做下去吗?”(到我家去吧。)(如果能住在一起……)(早晚……)(好机会。)(说给她买衣服。)“这里已经用不着你了吧?”(上床……)(年轻的肉体……)(和她上床。)

  七濑又点点头,然后抢先说:“嗯,我不做女佣了。”

  如果住到这个男人家里,自己真是连觉都别想放心睡了。七濑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战,在心里重重摇头。但是这个男人并没有对七濑为什么做女佣这件事情产生怀疑,七濑的戒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那可真遗憾。”重藏似乎很失望,心中充满惋惜,怀着“现在不看以后就看不到了”的心情,毫无顾忌地死死盯着七濑的腰部周围。(屁股真翘。)(可惜……)(好细的腰。)“我还想请你到我家来帮忙呢。”

  从一开始就以勾引为目的请自己去帮忙,这是七濑第一次遇到。现在是彻底放弃做工作的时候了,自己刚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不做女佣的话,要做什么啊?”重藏还没有放弃七濑的肉体。他想,就算七濑不做女佣,也应该有点别的办法。(作为朋友……)(约会……)(旅行同宿……)(钻石戒指……)

  让七濑吃惊的是,他竟然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让他死心的办法只有一个。七濑说:“我,结婚了。”

  重藏的欲望遭遇了挫折,顿时颓丧了,随即便开始生气。这样的意识形态和精神构造,与他的姐姐恒子非常相似。

  “给我杯茶。”重藏“哐”的一声坐到餐桌前,用陡然巨变的粗鲁语气这样说道。她的意识里充满了不明所以的火花般的东西。

  (肉体……)(小婊子……)(我的、我的、我的……)(坐台小姐……)(酒吧里……)(要多少有多少。)(小婊子……)(这样的小婊子……)(比这小婊子还好……)(多得是。)(肉体……)(肉体……)(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思维片断和感情碎片从本我中喷涌而出,充满了他的意识。七濑小心翼翼地递过一杯茶,他一口喝完,重重推开椅子站起来。

  “太凉了。”他狠狠地瞪了七濑一眼,返回了客厅。

  告别仪式似乎结束了,客厅里开始嘈杂起来。

  七濑在给僧人准备茶水的时候,幸江来到厨房对她耳语:“娜娜,你能和我们一起坐车去火葬场吗?家里交给葬仪公司的人收拾就行。”

  七濑窥探了一眼幸江内心的想法,随即点点头——信太郎的所作所为太丢人了,幸江一个人应付不了。

  七濑来到客厅,已经开始往外搬棺材了。几个男人正要从走廊把棺材搬到院子里,信太郎却用双手紧紧搂住棺材,号啕大哭。几个男性亲属要把他拉开,但他扭着身子把棺材抱得更紧。

  此刻,信太郎的自我已经崩溃了一大半了,他和哭泣号叫的小孩子没有两样,是一种情欲亢进的表现。送葬者中已经有人忍不住背过身子笑了起来。他们拿手帕捂住嘴和鼻子,颤抖着双肩的窃笑开始蔓延。

  (这么有趣的葬礼还是第一次见。)

  (真是滑稽戏。)(拍个照片就好了。)

  幸江满脸通红地低头跟在棺材后面,尽可能和丈夫保持距离。对这个让自己如此羞耻的丈夫,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憎恨。(必须好好想想了。)(离婚。)(必须想想怎么离婚。)(完全过不下去了。)(父亲会怎么说?)(和父亲商量……)

  也许这样不错,七濑又一次想。现在这种状态下的信太郎,就连考虑怎样是对他好、怎样是对他不好都已经毫无必要了吧。恒子已经死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尝尽一切痛苦。她甚至想,信太郎也许会因为不能忍受环境的巨变而发疯的,可就算那样也无可奈何。七濑认为,与其待在母亲身边“保持理智”,也许还不如因母亲之死而发疯,至少后者还能向精神的独立迈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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