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国已经充分领教了。所以一想到润一反抗自己,他就不禁想象自己的软弱、恐惧、不自信——也就是丧失父亲威信的种种表现,畏惧不已。
然而根据七濑对润一的观察,那是久国多虑了。
润一根本没那么坚强。哪怕他在嘴上反抗父亲,只要父亲反过来训他几句,他立刻就会缴械投降。一声大喝肯定就会让他瑟瑟发抖。他之所以憎恨、蔑视父亲,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有着对父亲的恐惧和负罪感。润一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但是只要遇到什么事情,种种恐惧和负罪感便会立刻浮出表面扩散开来。
“润一,你再怎么想骗娜娜都骗不成的,”睿子说,“你梦话说那么大声,她听到了哟。”
“哎呀,这可糟糕了。”润一模仿丑角发出夸张的大叫,然后低头抬眼,故意用很担心的语气问七濑,“我说了什么梦话?”
够了,七濑想,你们与其像现在这副这样子,还不如整天吵架更像个家。打破这种伪装的和睦、微妙的均衡吧。七濑认为,不管家人之间如何激烈、沉重地相互伤害,也远远好于现在的状态。
她促狭地一笑。“好像喊了个女孩的名字。”
润一的筷子停住了。
看到他的模样,睿子心中窃笑,期待地舔了舔嘴唇。
“是吗?女孩的名字啊……”久国微笑着看看七濑,稍微提高一点声音问。作为一家之主,必须承担起掌握座上谈话主导权的责任。即使不是很感兴趣的事,也有义务过问。“是什么名字?”
七濑立刻回答:“好像喊的是节子。”
久国刹那间露出惊讶的表情。
(完了,终于来了。)润一的身体僵硬了。(浑蛋,这个多嘴的女人。)
睿子注意到父亲和弟弟的态度骤变,直觉告诉她有什么情况。(可是不对啊,那时候的梦话我也听到的,应该不是女孩的名字啊。)
糟糕,七濑想。她以为睿子没有听到梦话。既然如此,现在就必须让睿子的注意力转移到父亲和弟弟的对立上。为了这个目的,必须让久国和润一之间的疑惑和敌意变得更深。
“还有……”七濑装出回忆的模样。她想从久国和润一的心中读取节子出台的夜总会的名字。可是两个人的心中都读不到那个名字。
润一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父亲的表情和态度上,久国则是在衡量自己认识的那个节子正在和儿子交往的可能性。
“还有什么?”久国问,“还说了什么吗?”
“够了够了,”润一赶紧扮了个鬼脸,“饶了我吧,娜娜。”
既然都这样说了,七濑要是再继续挑拨,反而会让全员的注意力转向自己,只会变得更加危险。七濑放弃了抛出夜总会名字的计划,这也意味着放弃了制造决定性的破裂。
紧张中,沉默持续了半晌。
久国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嘛,叫节子啊,啊哈哈哈哈。”
他因为克服了说出节子这个名字的抵抗感,心情变得很好。
全家人都再一次露出那种空虚的笑容。家里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均衡状态。
(名叫节子的女人又不止一个。)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节子是谁?)
(这个女佣真是多嘴。我得想想办法。)
各怀心事的一家人从电视中找到了新的话题,继续模仿家庭剧,开始积极乐观的对话。
七濑感到润一很危险,他似乎在预谋什么事。
恰如她预想的一样,润一对七濑的阴谋逐渐成形。
两天后,他开始实施计划。他从父母的钱包里偷了一点钱,数目刚好能让人察觉,嫁祸到了七濑身上。他偷偷告诉母亲,看到七濑偷钱。
七濑虽然事先就掌握了他的计划,却没有任何办法。如果她反击润一,就有可能泄露自己拥有超能力的事实。
奇怪的是,咲子并没有把润一对她说的情况告诉久国。七濑觉得她可能认为女佣偷钱的事并不少见,所以并没有当成什么大事。七濑解除保险,去读咲子的内心。
咲子心里还是一成不变的日常琐事。“娜娜偷东西”的事情七濑虽然没有读到,但一定躺在某个地方,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混在一起。令人吃惊的是,那么多琐碎的事情之间,不管重要的、不重要的,全都没有任何区别——所有事情都散落在同一平面上。看咲子的模样,说不定已经把这件事丢进垃圾箱了吧,七濑想。
然而她想错了。咲子心中一直打算给七濑找个新的家庭。直到咲子找她说起下家的时候,七濑才明白这一点。
“有户姓神波的人家,”咲子说,“孩子都在成长期,照顾不过来了。毕竟是十三个人的大家庭,很辛苦的样子。你难得能来我们家帮忙,确实很好。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是不是能去帮帮他们?”
“十三个人……”七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们一家人都很好,是个很好的家庭。薪水应该也比在我们家拿得更多。”
七濑尝试窥探咲子的心。咲子在想的是如何说话才会不伤害七濑,不过不想再让七濑继续留下来的心情却是十分明显的。
于是七濑点了点头。“那我去吧。”
咲子也点了点头。“虽然挺遗憾的……”
当然,咲子心中没有半分遗憾。
这个人的精神构造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七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