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哪。」
聚集在广场上的女人也回应着男丁们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很轻柔,仿佛在安抚。召唤气势汹汹的千年杉。
「嘿哪,嘿哪。」
千年杉仿佛穿越了绿色的帷幕,终于滑到了斜坡的尽头,从兽径冲向广场,撞到了石祠堂,擦撞到的树皮散开。
龙头高高抬头,不受任何东西阻挡的阳光让我忍不住眯起眼睛。好刺眼。我从来不知道冬天的阳光为例这么强,也终于知道刚才经过的森林多么深、多么暗。
千年杉来到平坦的广场后,仍然没有停止前进,弹起的碎石像雨点般落下。
没有进入神去山的村民几乎全都集中在广场上等待千年杉的到达,大部分都是女人,美树姐、坐在草席上的繁奶奶、佑子姐、直纪、还有那些退休山林人的老爷爷。他们看到男丁骑着巨木下山时,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然后都笑着逃开,以免被暴冲的千年杉撞倒。
广场上的人群短时鸟兽散。美树姐用身体挡住无法逃走的繁奶奶,佑子姐和直纪站在旁边,抬头看着紧握目途的我们,每个人都满脸祈祷。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景象在我眼中只停留了一瞬间。
「停—下—来—!」
我对着继续往前冲的千年杉大叫。与喜、清一哥、三郎老爹和岩叔,以及其他男丁都叫了起来。
或许是肉眼看不到的刹车听到了我们祈愿,千年杉在广场往神去河方向的悬崖上探出四分之一后,终于停了下来。
「嘿哪!」
坐在千年杉上的所有人大声叫喊,打破了片刻的寂静,我也把护目镜拉到脖子上,举起双拳大叫起来,好几个安全帽都抛向空中。
广场上的村民拍着手,兴奋地跳着,聚集在千年杉的周围,阿锯摇摇晃晃地从我脚下爬了出来,扑进美树姐的怀里。男丁们顺着架起的蜈蚣梯,或是等不及架梯子,从原木的侧面滑了下来,站在广场上称赞彼此的勇敢。
我和与喜相互击掌,和岩叔握手。三郎老爹转动着肩膀说:「真是够了。」清一哥拿下安全帽,向神去山深深鞠了一躬。
四十八年一度的大祭典,巨木下山的仪式终于顺利完成了。
啊,想知道山根大叔的下落?他还活着。而且,天黑之后,他自己走下了山。
与喜说的没错,杉树的树枝发挥了缓冲效果,他只受到轻微的擦伤。神去村村民的生命力太神奇了。
我们为山根大叔的生还欢欣鼓舞,在躺在广场上的千年杉旁举杯畅饮。其实,山根大叔下山之前,宴会已经开始了,几杯酒下肚,大家根本忘了山根大叔,如果他在山中动弹不得,不知道村民会采取什么行动。
不,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这里是神去村,即便山根大叔死在神去山上,打击也会纷纷说着「哪啊哪啊」、「这也没法子的事」而已。村民有时候太狂野,几乎有点冷酷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认为「在山上遇到危险是天经地义的事」。
山根大叔一路叫着痛,但一走到广场,连续喝了三杯冰酒,笑着说:「折腾了我半条命啊。」其他人纷纷安慰着他:「是啊。」「没事就好。」然后就忘了这件事。
皎洁的月亮从山边探出头,柔和地照亮了爬满青苔的千年杉树皮,大家在篝火前取暖,每张脸上都绽满笑容。
山太枕着佑子姐的腿,身上盖着厚外套睡着了。夜已深,他已经体力不支了。阿锯也闭上眼睛,卷缩在山太的身边取暖。
村里的女人个个精神百倍。
当我们登上神去山,伐倒千年杉,搏命滑下斜坡时,村里的女人做好料理装在便当盒里,每个人都带着酒聚集在广场上,开始准备灯笼和篝火,吹着笛子击着鼓,喝酒聊天,等待巨木的出现。所以她们从白天就开始在广场上喝酒,然后即使三更半夜后,仍然没有人喝醉,笑着闹着继续喝酒。
广场上到处都可以看到空酒瓶,甚至还有酒桶,他们的酒量太不寻常了,神去村的村民果然是妖怪……?
正当我浮现这个疑问时,听到与喜叫我,回头一看,发现除了清一哥以外,我们组的成员都围坐在广场角落的草席上。繁奶奶、美树姐和直纪也在,被酒染红了脸颊的美树姐向我招了招手。
「来,过来。」
直纪也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
唉,即使他们都是妖怪也无所谓。因为,这些妖怪太美了。但繁奶奶例外,她根本就是干扁的馒头妖怪。我拼命憋住满脸的笑意,和他们一起坐在草席上。
「勇气,你第一次参加祭典,但表现很出色。」
岩叔咕咚咕咚地往我的纸杯里倒焙茶,我根本来不及告诉他,杯子里装的是柳丁汁。岩叔已经醉醺醺了。
「我们在这里等也很好玩,」美树姐笑着说:「你们坐着的千年杉不是从斜坡上滑下来吗?当你们有动静时,我忍不住拜了起来。」繁奶奶双手合十说道,「幸好大家都没有受什么伤,真是太好了」
「繁奶奶,应该只有你一个人在拜拜,」三郎老爹突然拉高嗓门说,「其他女人看到勇气抓着目途的样子,全都被他迷倒了。」
三郎老爹说话时,不时瞥向直纪。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我很感谢他们为我撮合,但会不会太明显了?
我坐立难安起来,不经意地扫视着广场,没有看到清一哥的身影。
美树姐向我咬耳朵。
「勇气,要把握机会呢哪。」
繁奶奶说。虽然她以为她在说悄悄话,但因为她耳聋,所以音量特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