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他把变轻的手机还给我,「别慢吞吞的,行李呢?」
我只带了一个装了换洗衣服的行李袋,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把行李袋丢上小货车的车斗,对我努了努下巴。他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浑身肌肉结实,而且动作也很敏捷。况且,从他可以忽然把别人的手机电池丢掉的凶恶程度来看,反抗他显然不是好办法。
无论如何,在明天早上之前,我都无法离开这里。我才不想睡在深山的车站里喂野狗。我豁出去了,坐上了小货车的副驾驶座。
「我叫饭田与喜。」
他自我介绍,沿途也只说了这句话。
小货车沿着玩去的山径继续向山里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随着海拔升高,我的耳朵也嗡嗡作响。他开车很粗暴,每次转弯,我的身体就被甩得东倒西歪,害得我有点晕车。
最后来到一栋像是集会所的建筑物前,我被赶下了车,行李也被丢下车。他开着小货车扬长而去,一个等着我的大叔请我进屋吃了火锅。
「山猪哪。」
大叔笑嘻嘻地说。他指的是山猪火锅。
大叔在值班室的两坪多大房间内为我铺好被子后也离开了,整栋建筑物只剩下我一个人,只听到河流的水声和风拂过山间树林的声音,四周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毛。我小心翼翼把额头贴在窗玻璃上向外眺望,外面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任何风景。虽然时序即将进入四月,却仍然寒意逼人,直透心骨。
走廊上有一个粉红色公用电话,我打了一通电话回家。
「啊哟,原来是勇气。你顺利到那里了吗?」
老妈的声音后传来婴儿的笑声。大哥、大嫂似乎在家里。
「嗯,刚才吃了山猪肉。」
「真好,妈妈从来没吃过。好吃吗?」
「嗯。我想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在这里做什么?」
我很想说,我想回去,但是我咬着牙,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做什么?当然是工作啦。」
「什么工作?」
「反正,你能找到工作就是老天有眼了,你就别再挑剔,努力工作吧。无论任何工作,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呢。」
「所以我到底要做什么工作?」
「啊呀呀,洗澡水烧好了。」
老妈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就挂了电话。妈的,魔鬼老妈!居然也不清楚儿子做什么工作,就推我入火坑,一脚踢出家门。
我打开煤油暖炉,钻进了被窝。内心的不安和混乱让我超想哭,搞不好可能真的留下了一滴眼泪。
天亮之后,我搞清楚这里是林业工会。林业工会是什么?他们要雇我当事务员吗?我满脑子疑问,只知道,我要在这里接受培训二十天。
请我吃山猪火锅的大叔向我传授了「山林危险须知」、「林务专业术语」,我还学了如何使用链锯,但我整天挨骂。「腰更用力呢哪!」「手臂垂下来呢哪!」那时候,我终于明白将被送去林业的第一线工作。
林业?开什么玩笑,简直冏爆了。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地方线列车行驶的时段,大叔整天寸步不离盯着我,我虽然逮到三次机会试图逃脱,每次都被大叔发现,无法得逞,只好作罢。他抓着我的脖子,把我押回林业工会的事务所。大叔的手臂很粗,听说他曾经在山上把公山猪甩抛出去。
只能乖乖接受培训了,但我心里仍然静静等待机会逃脱出去。
「你可以去中村先生那里考各种证照哪,」大叔说,「加油哪。」
中村先生又是谁?他什么都没说。
在林业工会结束为期二十天的培训那一天,饭田与喜再度开小货车来接我。他开着小货车,载着我沿着河畔继续往上游的方向开。大叔站在林业工会那栋房子的门口,一直对我挥着手,好像要送我上战场。
因为整天都在练习链锯的使用方法,腰酸背痛,手上长了茧。我全身酸痛,走路时成了外八字。光是这段培训生活就让我体会到,我不适合林业工作,但也不敢恳求对方「让我回去吧」。眼前的情况也很难逃走,与喜坐在驾驶座上,一声不吭地握着方向盘。
林业公会事务所位于神去村内名为「中」的地区。与喜要开车载我去神去村最深处的「神去」地区,距离「中」将近三十分钟的车程。
神去地区是四面环山的小村落,几乎没有平坦的土地。神去河沿岸零零星星几十户人家,将近一百位村民,每户人家都在屋后的一片小田里种了供应全家人的蔬菜,还利用河畔仅有的平地开垦了水田。
这里的村民有一大半超过六十岁,附近只有一家卖日常生活用品的商店,这里没有邮局,也没有学校,如果想买邮票或是寄包裹,就要托前来送信的邮差代劳,必须去中地区才能寄宅急便,想要买随身用品时,也要翻越好几座山,前往名为「久居」的镇上。
这里什么都不方便。
与喜驶过一座小桥,把小火车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去向东家打一下招呼嘿。」
东家?我正惊讶他居然会冒出这么老掉牙的称呼时,他已经走出庭院,头也不回地走向和缓的坡道,我慌忙追了上去。山上吹来跟冬天一样冷的寒风,路旁还留着少许积雪。沿途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这里的人口密度原本就很低,这时刻又刚好是中午。
东家的家「生长」在离河川有一小段距离的高地,背后靠山。这栋古老质实的日式传统房子的确适合用「生长」这个字来形容。宽敞无比的前院铺满大小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