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放过她。」
「没时间发出悲鸣吧,况且被塑料绳勒在颈上也发不出声音。」我说出自己的经验。
「你到底是谁?」敏惠直视着我的脸,静静地说。
「我是遗体发现者。」
「为什么来见我?」
「因为想在令爱的灵牌前合掌致意。」
「真的吗?」敏惠浮出嘲讽的笑容。「你看起来不像是希望吊唁死者的人呢。」
说不定是这样。我心里承认。
「那个问我儿子奇怪问题的杂志记者就是你吧?」敏惠问。我决定说实话。
「不错。」
「你真的是杂志记者吗?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敏惠焦躁地摇头:「你是谁?为什么要调查我女儿的事情?」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从不在意 「为什么去做」,考虑的只是「怎样去做」。
「我不知道。」我仍然说实话。
「你觉得女儿的死是我的错吗?」
「你的错?」
「有可能。」敏惠再次望向树林附近。「或许都是因为我的错,那孩子才会变成那个样子,才死得那么惨……」
敏惠并不是在坦白杀人罪行,只是在追悔自己与女儿的关系。
「你既然在调查由纪子,应该听说了很多吧。我是说很多负面传闻。」
「嗯。」
「说不定是我的错吧。」
「也有人这么想,说是由纪子没有得到足够的爱。」
「没有得到足够的爱啊。还要怎样爱她才好呢?」敏惠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与樽宫由纪子酷似的眼中漾出泪水。
「我以自己的方式爱着那孩子,可是她好像并不理解,总是用冷冷的眼光盯着我,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她是恨我抛弃了她父亲。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敏惠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呢?
没错。因为你没有给她足够的爱。在做一个母亲和做一个女人之间,你选择了做一个女人。正是这一点让由纪子远离了你。她需要父亲,更需要母亲。
——我应该这样微微颤抖着表达无谓的愤怒吗?
不是。由纪子感受到了你的爱,并且也爱你。她只是不懂得表达感情的方式。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如此自责。
——还是说,应该表示同情和共鸣?
只是,无论愤怒、同情还是共鸣,我都没有感觉到。
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上和心灵上的联系,搜索枯肠也找不出一句可说的话。
我无法对她的问题作出任何回答。
是吗?那让我替你回答吧。
坦白说,我不喜欢沉湎于自怜或甜美回忆中的人。为什么他们都夸大自己任意的幻想,希望肯定她和自己的关系?
倘若如此沉湎于自恋的幻想意味着埋葬死者,那么我并不想将她埋葬。
我回答了敏惠的话。
「有八种可能。也就是说——
(1)你爱她,她也感受到你的爱,所以她爱你。
(2)你不爱她,她也感觉到你不爱她,但她仍然爱你。
(3)你爱她,但她没有感受到你的爱,尽管如此,她还是爱你。
(4)你不爱她,但她感受到你的爱,所以她爱你。
(5)你爱她,她也感受到你的爱,但她无法爱你。
(6)你不爱她,她也感觉到你不爱她,所以她无法爱你。
(7)你爱她,但她没有感受到你的爱,所以她无法爱你。
(8)你不爱她,但她感受到你的爱,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爱你。
把可能性排列组合起来一共是这八种,你挑个喜欢的选项即可,能治愈你内心伤痛的选项。这样就好了吧。我不是报纸上的人生咨询栏,很难答得完满。」
「什么意思……」敏惠皱起眉头盯着我。「你在说什么啊?」
「这是个单纯的排列组合问题。2的三次方是8,就是这么回事,简单吧?」
我保持着闭嘴的状态。谁在代替我说话,我已经知道了。
「不好意思,我对你的苦恼没有兴趣,家庭悲剧什么的也是。我只是关心这个案件而已。我想令爱多半也对你的苦恼不感兴趣,不过这只是我的想象。你希望为女儿所爱,如果不为她所爱,就希望为她所憎恨。不是么?」
「也许吧。」
「只是,令爱既不爱你,也不恨你,是漠不关心。假如是包含着爱和憎恨的漠不关心,向你传递出某种无声的信息的话,或许你也能忍耐。然而并非如此,她纯粹就是不感兴趣。结果,你深深陷入自恋的苦恼之中,与女儿拉开了距离。这就是正确答案。本来这样就可以了,你和女儿的关系是良好的,为什么要奢求更多呢。」
我凝视着樽宫由纪子遗体所在的树林附近,等待谈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