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6

  见过亚矢子的第二天,东京的天空一早就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我带着伞去上班,幸好直到下班回家也没变天。但厚重的乌云连绵不断,宛如蔓延在一池死水上的粘滑水藻,一整天布满了天空。

  入夜后,下起了不合季节的大雨。我打开电视,正看到紧急播送的大雨情报,屏幕上映出东京都各地现在的情况。大颗的雨滴敲打着柏油路面上的浅水洼,将路灯和车头灯的反射破坏得杂乱无章。羽田机场出发的国内航班停航,首都高速上拖车打滑,发生连环撞车事故。

  我心不在焉地望着微微闪着白光的电视画面,一边倾听敲打着阳台的激烈雨声,一边回想昨天亚矢子的话。

  我开始觉得我并不了解樽宫由纪子。

  在她被害之前,调查、跟踪、观察她的时候,我心里想像的樽宫由纪子,乃是一个与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热爱学习、聪明伶俐的寻常少女。与老套家庭剧里的女主角一般无二的无聊幻想。

  倘若我按照预定杀了樽宫由纪子,只怕到现在仍在如此幻想。专扑丑闻的周刊杂志也好,wide show也好,对樽宫由纪子阴暗的一面都概不报道,我也就始终都浑然不知她可能和复数的男性同时保持着肉体关系,她的同学私下里瞧不起她的淫乱。

  事实上贪婪的记者和通讯员都无意责难死者,特别是成为无动机连续杀人案被害者的可怜少女。

  剪刀男是残酷的杀人魔,被杀的少女就应该是纯洁无垢的存在。

  但我未能如愿杀掉樽宫由纪子,借由找出杀害她的真凶的名义,我挖掘出了她的过去。

  我心想,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还是忘掉樽宫由纪子算了,谁杀了她与我无关。我打算把她埋葬在那个电视上家庭剧般的空想里。

  但隔天的星期五,我趁午休时出了冰室川出版社,用公用电话给叶樱高中打了个电话,告知对方我是《秘密周刊》的记者,希望采访岩左邦马老师。

  “除了已经说过的那些,我没有别的好说了。”电话里的岩左口气十分不悦,声音比我想象得更年轻。

  “樽宫同学晚上七点左右离开学校,我在校门附近见过她。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听起来岩左是在案发当天目击过樽宫由纪子。被警察和媒体反复问个没完,想必感觉相当厌烦。我也作为遗体发现者接受过问话,很明白他的感受。

  “我想问的不是目击情报的事。”我向岩左说。

  “那你想问什么?”

  “关于樽宫由纪子的事情。老师和樽宫同学关系很亲密吧?”

  岩左一时语塞。

  “你在说什么啊?”他像是打算装糊涂,但声音压低了,可能是怕被教员室的同事听到。

  “因为在调查樽宫由纪子同学的事情,很想采访老师,明天来学校拜访可以吗?”

  “不,在学校不方便。”岩左慌忙说。

  我跟岩左约定明天周六中午两点,在武藏小杉车站见面。

  岩左住在东横线沿线。我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点。

  我挂了电话,吃过午饭,回到编辑部。

  从周一以后,冈岛部长便没再提过正式社员的事,或许是在等待我的答复。

  与岩左约好的十一月二十九日周六这天,我利落地打扫完十天忙乱告一段落的编辑部,上午便下了班。

  我先回了趟公寓,在中午两点十分前抵达东横线武藏小杉站。我把当作暗号的《秘密周刊》醒目地夹在腋下,出了检票口。

  “你就是记者吧?”一个穿着牛仔裤和防风外套,约三十来岁的男子朝我走来。

  我打量着他的面孔,很遗憾,他不是在快餐店和樽宫由纪子见面的男子。

  因为有一个古代武士般古色古香的名字,又是体育教师,我想象中的岩左邦马是个肌肉发达的大块头,但眼前的这个男子身材瘦削,相貌和善,发长及颈,三角脸上戴着黑框眼镜,看模样与其说是教体育,倒不如说更适合教数学或地理。

  我和岩左一起从车站走上马路。

  武藏小杉站旁边也有供电设施。我记起了小西美菜,忽地想到,说不定她也有与我的幻想迥异的私生活。

  岩左带我去了车站附近一家甜甜圈店,女店员身穿红袖上镶着绿兜的制服,站在柜台前笑脸相迎。

  店里的装饰是复古的美式风格,播放着英语电台节目。我对电台主持人把珍妮特.杰克逊的《miss you much》说成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歌曲总觉得有点抵触,但店里的咖啡浓得恰到好处,令人高兴。

  “你参加了由纪子的葬礼了啊。”刚在里面的桌席坐下,岩左便盯着我如此说,对我递过去的名片和《秘密周刊》毫不关心。“那也是去采访吗?”

  我含糊地点点头。看来岩左也出席了樽宫由纪子的告别仪式,只是我完全没注意到。

  “你想问我什么?”

  “樽宫由纪子同学的事。”我说着,从挎包里拿出小型录音机。岩左马上说不能录音,我把录音机放回包里:“你和樽宫同学关系很亲密吧。”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听来的,”岩左双拳紧握:“但如果报道这种无聊的谣传,我会提出侵害名誉的控诉。”

  “我只听说你和樽宫同学有肉体关系,别的就不清楚了。”

  “那是无聊的风言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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