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是毕达哥拉斯玩的那个……哦,对,对,就是毕达哥拉斯装置。”
“啊?难道这就是?”
“触发一个机关或者打破平衡,导致球落下,开始滚动。”
翡翠用指尖轻弹立在桌子边缘的银币。
银币就像车轮一样开始快速滚动。
它撞上了前进方向上的扑克牌盒子。
盒子倾斜,放在顶端的软木球掉了下来。掉下来的球沿着银环的内侧开始移动。翡翠注视着它,静静地说:
“球重复同样的逻辑,依靠连锁运动前进。到达下一个机关的时候,又会证明一个新的逻辑……”
盒子因为连锁反应而倒下,硬币滚动,骰子山崩塌,魔术手杖弹起来。
针织小球向桌子边缘滚动。前方是一个小笼子模型,类似于古老的捕鼠夹陷阱。笼子里有一只玩具老鼠。也许是她没有普通的老鼠玩具,那是一只红脸颊的黄色老鼠。
“然后,不断重复的逻辑终有一天抵达真实……”
滚动的球一到达笼子,产生的振动就触发了机关,笼子门落下。
“逮捕凶手。”
黄色老鼠被抓住了。
这个出色的装置让人看得目瞪口呆,阿真差点忍不住鼓掌。
“可是……”
然而翡翠似乎并不满意,她注视着装置说:
“推动球前进的复杂而奇特的装置有什么作用,普通人是难以理解的。”
“你是指无法成为证据?”
“推理小说的世界很单纯,所以我很喜欢哟。大家也都能理解名侦探的逻辑。只要构建起逻辑,警察就能认可,凶手也会痛痛快快地坦白。不必考虑审判的事情。我就喜欢这种爽快。”
阿真俯视着桌上的惨状,耸耸肩膀。确实,这些装置的各种部件到底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自己是不能理解的。
“而且,这种绕来绕去的东西,也太愚蠢了。大家想要的,是附着指纹的凶器、留在血迹上的脚印。”
翡翠又一次躺在沙发上。
翡翠似乎具有断定云野为凶手的逻辑,可是单靠这个警察无法逮捕。因此她才焦急难耐。
“唉,现实和推理小说不一样啊。”
听见阿真的话,长发披散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的翡翠说:
“假如案件就是推理小说,会怎么样呢?”
她慢悠悠地坐起来,拈起桌上散乱的骰子。
那个骰子是用半透明的树脂做的,漂亮的绿色和她的眼眸一样。翡翠把它举起来对着灯光。
“我觉得,在推理小说中,对于读者来说逻辑也是遭到轻视的。一般人茫茫然地觉得知道凶手是谁就可以了。凭感觉推测出凶手,就会满意地说自己有先见之明。每个人都完全无视具有说服力的逻辑。正是因为这样,就连作者故意把凶手写得显而易见的小说,读者都会认定是自己依靠一己之力看透凶手而满心欢喜。因此,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谁,就会立刻失去兴趣,停止思考。”
翡翠突然开始谈起她的推理小说观。
一提到变戏法和推理小说,翡翠就停不下来。
她轻轻一挥捏着骰子的指尖。
不知她怎么做的,捏在手里的骰子变成了两个。
“大家读推理小说,也许目的并不在于享受推理,而在于大吃一惊。出人意料的凶手外加出人意料的结局。虽然称为推理小说,但是只要展示出让人吃惊的凶手和意外的结局,所谓侦探的逻辑就完全无所谓了。对逻辑入迷的只有作者和一部分爱好者而已。渴望猜中凶手的人们,也并非想要建立逻辑,他们只是希望获得通过直觉猜中凶手时的快感罢了。如果凭感觉知道了就行,还要侦探、警察和检察官干什么?”
翡翠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抚摸着骰子的表面,面向阿真的那一面就不断地发生变化。可是她的手指几乎没有动呀,是怎么做到的呢?
“所谓悬疑,就是谜团,而所谓推理小说,就是进行推理的小说……尽管如此,普通人追求的却是吓一跳小说、惊叹小说、不可预测小说呢。”
不一会儿,翡翠大概是厌倦了变戏法,把骰子扔到桌上。刚才明明是两个骰子,可是滚下来的却只有一个。
“如果只是猜凶手,扔骰子都能办到。因为只要给登场人物标上号码就可以了。真正重要的,是能够圈定凶手、富有创造性的逻辑。构建那种逻辑,是只有人类才能够办到的……”
在桌上弹动的骰子显示为“一”。翡翠噘着嘴,身体再次倒在沙发上,长发从沙发上轻盈地滑落。
“可是,人这种东西基本上是不愿意动脑子的生物。普通人疲于奔命,感性随着衰老而退化,明白了只追求简单易懂才是聪明的生活方式。谁都不需要那种东西……”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确实,阿真在读推理小说的时候,也会莫名地通过直觉来猜中凶手进而欢欣雀跃。但是,这样做并不能实现翡翠的正义。然而,即便存在逻辑,也太过晦涩难懂,很难要求所有人都理解。如果想象一下明知凶手是谁却无法逮捕的焦急,就能清楚翡翠的懊恼。
“我希望至少阿真不要放弃思考。”
翡翠仰望着天花板,瞟了一眼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