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铺上,左眼紧闭,右眼空无一物,受到重创、已经无法修复的右眼球已经被医生摘除了。事实上这是很适当的处理。那伤口如果不包裹住就那么放着不管,应该会流血不止,只要把伤处整个挖出来,之后就会慢慢恢复。虽然缠着绷带,但拿掉其实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
话虽如此,伤口的一部分仍未完全愈合,右眼的伤口从眉毛一路延伸到脸颊,那伤口似乎仍在一滴滴地从绷带下流出血来。并且,这种整体切除伤处的治疗对谷口正树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损伤部位太多,只剜去伤处就足以造成“致命伤”。
这件事这男人当然也知道。
“………”
不知道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始终闭着左眼,身处在黑暗中。
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不做点什么就活不下去。
“………”
时不时地,他那身高一米九、体重七十五公斤的、高大但精瘦的身体便突然开始抖个不停,从已经空无一物的右眼中,血就像眼泪一样,哗啦哗啦地流下来。
“………”
即便如此,男人倒也并不再像一段时间之前那样,尖叫着用头撞拘留室的墙壁了。
他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仿佛想要在自己心中找出什么来一样坐在黑暗中。
“……高代亨的情况怎么样?”
一名警察来到了拘留所,他的肩膀受了伤,一只胳膊用绷带吊着,向负责看守的警察问道。他是和高代亨实际交锋过的人之一,并且,在决定对于高代亨的处置时,他做出了“他对警察没有杀意,是正当防卫”的证言。
“……现在倒是变老实了,但反而总让人觉得不对劲。一动不动,也不碰我送进去的饭食,好几个小时了,一滴水也没喝,连小便都没去过,这家伙……“
看守警察像发牢骚一般嘟囔道。
“……简直就像在做绝食修行的习武者啊。”
看守警察从暗处看到亨的样子,小声嘀咕道。
“该不会是想追随朋友殉死吧?”
看守警察脸色苍白起来,虽然想着不太可能吧,但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微妙的过往时代的,或者说古武士的气息,令人感到他很有可能这么做。
“那个叫谷口的孩子还没死呢,也不是说一定没救了。”
警察责备道。
“而且……那家伙的表情,不像是‘已抱有觉悟之人’的样子,更像是、怎么说呢——正处于走投无路之中那种感觉。”
“是说他正躁动不安吗?可是他明明一动不动啊?”
“……我以前也见过类似的人,那是在全国剑道大赛的时候……最终夺冠的那名选手,在比赛间隙的等待时间里就一直是那个样子。后来,我问他当时在干什么,他说他一直在脑子里思考战斗的动作步骤,对方这样攻击过来,自己就这样移动,之类的。”
“就是所谓的意象训练吗?……那也就是说,高代亨现在正在脑海中和某个人战斗?”
“我也不确定,但确实有这种感觉。就好像此时此刻他并不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而是面对着某个对手那样,浑身萦绕着紧张的气氛……”
警官独自点着头。
“那,那么那个‘对手’到底是谁呢?那家伙究竟打算和什么样的对手比试呢?”
看守警察焦急地问道。从高代亨那超乎寻常的专注,总觉得……就像是在挑战着什么非常不得了的存在一样。
“……就算审问他,他那个样子也不会回答吧,甚至都不能叫保持沉默。对他来说,我们这些警察都已经算不上什么像样的对手了吧。”
警官叹息道。
“………”
高代亨也听到了两个警察的窃窃私语,他们大概以为自己听不见吧,不过,他们确实站在正常情况下应该听不到的位置说话,但亨却能听见。也许那并非声音,只是亨通过敏锐的感官将传来的气息当做语言一般感受到了吧,但不管怎样,那都无所谓了。
“………”
无论如何,警察们接下来“……但是不马上把他放出来的话各方面都会很麻烦,如果拘留他太久,就会被媒体嗅出不自然之处了”诸如此类的对话,亨一点都没意识到,虽然他能听见,但完全没有去听。
他一直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做那件事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一直在想这个。
向那个自称最强的男人,再一次发起挑战。
他确实无法按捺住这种心情,即使因此而死,恐怕也不会后悔。但是,这么做能拯救远比他自己的意气和尊严之类的问题更重要的、正树的生命吗?
不,大概不会,根本不可能,何止如此,反而很可能会给正树的义姐雾间凪造成多余的心理负担。
(即便如此,我也应该去做这件事,并从中寻找意义吗?)
本来就是犯下了无法挽回的失败的丧家之犬,难道还要堕落成这种只考虑自己的、傲慢自大的利己主义者吗——我自己?
不知耻也得有个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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