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Lost Memories 失去的回忆

水淌下老人的眼角。不知第几次举起的拐杖,被佑太郎夹在腋下制住了。

  「再激动下去,对身体不好。」

  佑太郎慢慢地推回拐杖,老人没有再次举起。

  「我儿子死了。老早老早、老早以前就死了。」

  老人再也不看佑太郎,这么说道。他是想要保住死去的儿子的名誉吗?或是即使有孙子,也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应该两者都是。

  「这样啊。」佑太郎说。

  「走吧。」

  圭司再次催促,佑太郎离开阳台。走出娱乐室时回头一看,老人就像放置在那里的雕像般,拄着拐杖,重心微微朝那里倾斜,眺望着远方。那身影开始被黑暗所吞噬。

  两人在安养院的大厅叫住刚才的职员,告知三笠幸哉已经死亡,泰臣的费用可能两年多后就会中断。

  「这种情形,三笠先生会怎么样?」圭司问。

  「如果没有收到费用,应该会请他迁离。啊,可是这下保证人也不在了呢。」

  「如果保证人不在了,会怎么样?」

  「本来的话,应该必须另觅保证人,但继续收到费用的期间,应该是不会有问题。接下来的话……我想想,如果特别养护老人院能收容是最好的,不过应该也没办法吧,毕竟每个地方都人满为患。只能寻找收容生活保护津贴受给人的安养院,利用成人监护制度来找保证人了。虽然这种做法有点问题。」

  职员寻思了半晌,对两人笑道:

  「别担心,我们会依照当时的状况设法的。比起制度,现实更重要。只要现实上有遇到困难的老人家,大家都会合力想办法的。老人看护的第一线都是这样的。再说,还有两年以上的时间吧?那么久以后的事,对我们来说,根本是烦恼也是白操心。重要的是今天。光处理眼前的事都来不及啰。」

  「这样啊。」圭司颔首,向职员递出「坂上法律事务所」的名片。「如果发生任何不测的状况,请连络这里。我会交代他们一声。」

  「啊,好。」

  两人向职员行礼,离开安养院。佑太郎把圭司的轮椅固定在后车座,绕到驾驶座,一路上几乎没有对话,回到了事务所。

  「这件事你要告诉委托人的儿子吗?」

  圭司像平常一样安坐在办公桌对面后,问佑太郎说。佑太郎一如往常地坐在沙发上,取出手机。「大家的学堂」的电话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

  「告诉他这件事又能如何?」

  圭司再问,佑太郎尖锐地回望他:

  「三笠泰臣先生是广山老师的亲生父亲。只要知道这件事,广山老师的太太和儿子一定会收留泰臣先生。可以在附近租公寓让他住,或是住在一起。这样一来,也可以把还没有动用的五百万圆用在补习班上。」

  佑太郎自己也清楚这话有多幼稚。他防备着会听到严厉的批判,没想到圭司的声音很平静:

  「委托人的儿子并不是孤军奋战。有许多人怀着相同的志向,一起维持着补习班。补习班应该会在这些人的帮助下,继续经营下去。」

  圭司谆谆开导似地说。

  「太太也是,只要时间过去,一定会平静下来。他们没必要知道三笠幸哉这个名字。委托人也这么希望。」

  佑太郎垂下头去。

  「就没有我们能做的事吗?」

  「什么都不做,就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佑太郎也明白,那算不上回答的回答,就是正确的答案。

  身为三笠幸哉的三十二年岁月,只留在泰臣的心中。重逢的时候,三笠幸哉是怎么对泰臣说的?泰臣是如何回应的?或许有些夜晚,他们会聊起与母亲和妻子过去的回忆,一同垂泪。搬进安养院,应该是儿子的提议。泰臣应该会说太花钱,想要推辞。三笠幸哉是怎么说服父亲的?两人前往安养院办理手续,签下文件时,看见填写的「保证人 三笠幸哉」、「关系 长男」等文字,两人是什么表情?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探望中,两人以什么样的表情、用什么样的话谈论了什么样的话题?这些种种的回忆,都将随着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泰臣的死亡,全数消失。

  「唉。」

  佑太郎收起手机出声说。

  「圭,你为什么会开始做这一行?」

  「没什么理由,自然而然。」圭司应道,反问:「问这个做什么?」

  「不,没事。」

  「喔。」

  「只是啊,如果是我开公司,应该会做跟这完全相反的事。」

  「完全相反的事?」

  「把你死后想要留在世上的东西交给我保管!我会全力死守,让它留在世上!」

  「全力死守喔?」圭司说道,轻笑出声。「真像你的作风。」

  佑太郎从屁股后口袋掏出钱包,取出里面的照片,看了一会,然后闭上眼睛。熟悉的情景浮现心头。

  灿烂的阳光。夏季的庭园。水管喷洒出来的水。淡淡的彩虹。戴帽子的少女。回首轻柔地一笑。身后摇摆的向日葵。

  「圭,我有个请求。」

  佑太郎睁开眼睛说。

  「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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