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日香女士看见了?」
「我不知道。也许她看见了,也许没看见。也许她看见也察觉了,也可能看见了,但没有察觉。我实在不知道。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明日香要求我介绍坂上小姐给她,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有些东西,想要在自己死后删除。我追问是什么东西……」
她微笑道:秘、密。
「这回答要怎么解读都行。但不管怎么解读,我都不可能拒绝。我把坂上小姐介绍给明日香,坂上小姐在明日香请求下,转介了你们的公司。然后明日香把资料交给了你们。随着明日香的病况恶化,我愈来愈想知道那些资料究竟是什么,简直是坐立难安。所以我才会找上门去。」
「你认为从明日香女士留下的资料,可以得知她是否知道外遇。」佑太郎说。
「如果明日香发现了,我想向她道歉。但如果她没有发现,我必须隐瞒到底。我这么打算。」
妻子的病况每况愈下。赔罪的时限步步逼近。渡岛一定难以承受。
「但是就连当时受到罪恶感折磨的痛苦,现在都觉得太天真了。对当时的我来说,明日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我也才能去想赔罪那些。但明日香马上就要走了,对于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赔罪可言了。那些东西,都只是留下来的人的自我满足。」
「自我满足又有什么关系?」佑太郎说。「活下来的人,往后还得继续活下去啊。」
渡岛从稍远处的座位空洞地看向佑太郎:
「是吗?我不懂。今天我拜托你让我看资料,是为了面对自己的罪。」
「罪?」
「我是面临死亡的明日香最必须信赖的人,然而我却成了她最无法信赖的人。明日香失去了人身为生物,可以倾吐出最深刻的不安与愤怒的对象。所以明日香才会把资料托付给你们。啊,明日香一定知道我外遇了。那些资料,一定是明日香最见不得人的感情。我必须知道那是什么,我必须瞭解自己的罪有多重。我这么认为。」
可是……渡岛无力地继续说下去。
「可是事到如今,连这些都不重要了。跟罪的深重无关。我现在就要受到最沉重的惩罚了。我就要失去明日香了。」
渡岛再次把手肘放在腿上,脸埋进双手中。
佑太郎不知道能说什么。和刚才不同的另一名护士走进面谈室。
「渡岛先生,病房准备好了,请过来。」
渡岛抬头,站了起来。佑太郎跟着起身,护士困惑地看着他和渡岛。
「如果要会面的话,现在家属以外的人也没关系了。要一起去吗?」
已经是临终了──护士说。
「请你回避吧。我想跟内子独处。」
渡岛头也不回地说。
「当然。」佑太郎点点头。「我可以在这里等吗?」
「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我不知道等一下我会是什么状况。」
「请别在意。这才是我的自我满足。」
渡岛走了出去。
「这里晚上八点关闭。之后还要继续等的话,请到一楼大厅。」
护士说完,跟着渡岛离开面谈室了。
佑太郎掏出手机,传讯息给遥那:
『今天我可能没办法回去,可以麻烦你喂一下小玉先生吗?』
很快就收到了回覆:
『你要去哪!约会吗!』
『工作。』
『太废啦~』讯息附上瘫睡的小玉先生照片。
「原来她来了。」佑太郎喃喃,收起手机。
这是个漫长的夜晚。八点多的时候,另一名护士过来,请他离开住院病房大楼。
「渡岛先生呢?」
「还在病房。今晚应该会一直陪着。」
护士表情平静地说。遥那也像这样面对一步步离世的病患和家属吗?佑太郎想着这些。
他走下一楼,坐在大厅椅子上。原本三不五时会看到的职员和貌似业者的人,也随着夜深而变少了。九点以后,除了佑太郎坐着的大厅一隅外,连灯也熄了。
佑太郎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伸直了腿,闭上眼睛。
不意间,十年多前的记忆浮现心头。年纪尚幼的妹妹不肯去医院,跟母亲闹脾气。哥哥陪你一起去!佑太郎说,妹妹才稍微听话了些。妹妹小学毕业,上了国中,依然维持着这样的习惯。陪着妹妹和母亲三个人一起上医院时,佑太郎都得一个人在医院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直到妹妹治疗和检查结束。那段记忆绝不痛苦。有时下班回家的父亲也来会合,四个人一起上馆子,然后回家。对于当时的佑太郎来说,医院是最能让他感受到他们是一家四口的地点。回想起一家人的情景时,有时那地点不是当时住的家或全家出游的地点,而是医院。
十一点多时,大厅一隅的照明也熄了,只剩下微光朦胧地照亮楼层。
佑太郎上了几次洗手间,买自动贩卖机的巧克力棒充饥。几辆救护车进来,急诊室传来人声,但音量不足以听清楚内容。黎明时分,他落入了浅眠。睡眠中,他感觉听见了稚拙的旋律。
啊,是热水器的音乐。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