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岛律师沉默了几秒后,首先强调了前提:
“我认为遗嘱代表的是人生最后的意愿,也代表着人性的尊严,如果弄丢了,是对故人的轻蔑,我绝不会坐视不理的,会竭尽全力找到新立的遗嘱。”
“这样的话,如果突然有个奇怪的人说,‘关于那位女子,有些话想跟您面谈’,您至少会抽时间听一下吧?”
“……啊,是的。”
我站起身,对着面露苦笑的牧岛律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如果找到那位假设中的女性的遗嘱,我会马上与您联系。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由衷地感谢您。”
我朝门口走去,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停下来,转过身。
“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那位假设中的女性从这间事务所出去后,为什么会穿过石川町站朝山手方向去了,您知道吗?”
牧岛律师眉头紧锁。
“客户的信息不能外泄,况且我也不清楚。”
从牧岛律师事务所出来,夕阳已经西下。手表指针指向傍晚六点。我拿出手机,打开电子地图。
由香里来横滨是为了立遗嘱,新遗嘱中恐怕有对继承遗产的亲戚不利的内容。正因为这样,她才独自一人来到这间律师事务所,而不是把律师叫到医院。那么她拿着刚立好的遗嘱,想去哪儿呢?昏倒的由香里是在山手的一角被发现的。如果要返回叶山岬医院的话,她应该在附近坐出租车去石川町站才对。但她反而经过石川町站朝山手去了,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穿过住宅区,经过石川町站后,上坡朝山手方向走去。八天前,由香里走的也是这条路吗?那不知去向的遗嘱到底在哪儿呢?
昨天在未来港临海综合医院,我听到由香里的死亡并没有疑点的时候,瞬间失去了调查的方向。可是听了牧岛律师的一席话,我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找到由香里所立的遗嘱,实现她的遗愿。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我边走边握紧了拳头,旋即又无力地松开手。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后天,我必须乘新干线回新横滨,参加教授的聚会。
实际上,我能花在调查上的时间只剩下明天一天。区区一天内要解开事件的真相,找到丢失的遗嘱,到底有没有可能?
我停下脚步。面前是一片西式墓地,正中间有一棵大树,醒目地矗立着。
我俯视着从墓地延伸下去的平缓的下坡路,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来到了想去的地方。由香里所画的,恐怕就是她迎来生命最后时刻的坡道。
我沿着路下坡。道路两侧的洋房从窗扇中透出柔和的光,隐约飘来诱人的香气。此刻,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好像为了配合我的步调似的,刻意放慢了速度。
难道是被跟踪了?我一边留意着身后一边加快了脚步,而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了节奏。我背上渗出冷汗,心跳加速。
我稍微放慢步调,身后的脚步声变大了一些。我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拉近。我突然停下,迅速转过身。
几米外站着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那个人穿着一身略微发皱的西服套装,拿着发旧的手包,一副典型的为生计奔波的上班族打扮。
那男人没有停步,与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路的尽头,仿佛只是一个在回家路上遇到的普通上班族。看看严阵以待的自己,我不禁自嘲地干笑了两声。这时,突然传来尖锐的犬吠声。道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一只吉娃娃正朝我摇着尾巴。它旁边站着我曾经打听过消息的老妇人。老妇人牵着吉娃娃穿过车道,在我脚边把上蹿下跳的爱犬抱起来。
“你是之前那个人吧?”
“是,前两天承蒙您关照了。”
“说什么关照,也没帮上忙。因为觉得抱歉,我向附近的人打听了一下您恋人的事。”
“真的吗?您打听到什么事了吗?”
真是机缘巧合,我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可是老妇人看着喜出望外的我,遗憾地摇了摇头。
“也没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无论是多不起眼的小事都行,请告诉我吧。”
“您的恋人好像是从那边的坡道上下来的。”
老妇人指了指坡上的墓地。
“附近有人看到她了,那时候她已经是脚下踉踉跄跄,眼神恍惚了。最开始还以为她喝醉了呢。”
我紧紧抿着嘴。那时候由香里脑内大概已经开始出血了。
“……她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表现出异常的,您问了吗?”
“没有。那个人只看到她跌跌撞撞地从坡上下来的样子。”
我想起在未来港临海综合医院看到的脑部CT像。脑内出现那么大面积的出血,恐怕是一有症状,由香里马上就觉察到了——脑袋里的炸弹爆炸了。
随着出血量的增加,身体开始无法自由地活动,意识也逐渐模糊。从发病到意识消失,最长也只有几分钟。在这么宝贵的时间里,她究竟要去哪儿呢?
“之后她怎么样了?”
“就在这附近,她在坡道的正中间倒下了。当时看到的人吓坏了,赶紧跑过去,发现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于是向围观的人求助,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来以前,她说过什么吗?”
“那个人忙着叫救护车,是请别人帮忙照看她的,他也不记得当时在场的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