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南部医生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并没有出声。我缓缓抬起头。
“医生,被送过来的弓狩女士身上没有什么疑点吗?”
“疑点?”
“例如头部外伤之类的。”
“你怀疑弓狩女士是被杀害的?”
我神色凝重,南部医生摸了摸长满胡子的下巴。
“正像刚才跟你说的,我曾是弓狩女士的主治医生。从刚到这儿住院开始,她似乎就害怕会遭受亲属的袭击,几乎不出病房半步。”
“那么,有被袭击的迹象之类的吗?”
“什么都没发生。”
南部医生揉了揉后脖颈。
“我记得她之前有多么恐惧,所以认真给她做了检查。可是她身上并没有被加害的痕迹,最多不过是手和膝盖上的擦伤,可能是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爬来爬去造成的。头部没有一点外伤。可是反过来想想,在头部不出现一点外伤的情况下,有什么方法可以导致颅内肿瘤大出血呢?”
突然被反问,我一时语塞。
“所以呢,我索性就报了警,做了尸检。结果警察判断为‘不具备立案条件’,没有理会。”
南部医生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作为脑神经外科专家,我可以说弓狩环女士的死亡没有任何疑点。夺走她性命的是脑肿瘤——胶质母细胞瘤。”
专家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结论,我毫无反驳的余地,只能缄口不语。
“碓冰,弓狩女士在叶山岬医院过得幸福吗?”
他突然问了一句,我条件反射般反问了一句:“幸福?”
“因为是我建议她转到叶山岬医院的。那家医院的安保措施比较完善,令人安心,又被自然风光环抱,有助于缓解压力。我想,对剩下时间不多的她来说,多少会有点意义吧。”
我的脑海里闪过由香里的笑颜,轻快地在沙滩上漫步时的笑颜。
“嗯,弓狩女士在那家医院里度过了幸福的时光……非常幸福。”
南部医生稍有些厚的嘴唇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我躺在床上,凝视着污渍斑驳的天花板。从南部医生那儿出来后,我回到新横滨的商务酒店,然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躺着。
由香里是因病去世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叶山岬医院的医务人员要掩盖她一直住在三一二号病房的事实?而且那辆轿车为什么会尾随着我?
理不出头绪,脑袋被热气笼罩着,我把手放在头上,试图缓解焦躁的情绪。
到底是为什么,由香里要一个人去横滨呢?前不久,她才好不容易能跟我一起在医院附近走走。
想不通的地方太多,我无从着手。由香里被发现的地方和被送去救治的医院都调查过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一时间,我失去了方向。
我考虑要不要向警方告发叶山岬医院。院长他们篡改病历,诱导我认为与由香里在一起的记忆是臆想出来的。篡改病历违反医疗法,构成了犯罪,但我却无法拿出证据。
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竟然那么完美地改写了病历,就像我真的没给她做过检查一样。能够证明由香里曾住在三一二号病房的,是藏在地板底下的画。可是仅凭那些,却无法作为指控他们犯罪的证据。
突然间,有个疑问涌上心头。确认由香里的死是由脑肿瘤导致之后,再继续调查下去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在此之前,推动着我调查的是由香里也许是被什么人谋财害命的猜想,以及她可能还活着的微弱希望。可是,跟南部医生交谈之后,由香里的死已然是确凿的事实。知道了这一点,再调查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显示是四月即将入学的大学脑外科诊疗部门的学长打来的。
“你好,好久不见。”
按下接通键,我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说道。
“嗨,碓冰,我听说你得了流感,退烧了吗?”
“啊,是的……托您的福。”
为了不暴露是在装病,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周五的聚会能参加吧?我打电话是为了确认一下。”
“聚会?”
“喂,难道你忘了?教授就任十周年的纪念会。这可是门诊部全体人员都要参加的大事。”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对啊,本周五要在广岛市内的酒店举行聚会。脑袋里全是由香里的事,我把聚会忘得一干二净。
“你爬也要爬过来参加。席间我会把四月入学的人介绍给顾问和诊疗部门,尤其是你这种想进教授的治疗小组的新人。万一不参加,教授岂不是颜面扫地。”
我后背发凉。诊疗部门是以教授为顶点的金字塔结构。让教授没面子的话,别说进他的医疗组,连进门诊恐怕都费劲。那样的话,学生时代的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简直可以说是自暴自弃。
“我当然明白。抱歉,让您费心了,那再联系。”
我赶紧把话圆回来,挂断了电话,心情无比沮丧。
“由香里……到底在横滨做了些什么?”
从我口中飘落的话仿佛在不经意间惊扰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