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书桌这些家具还在原处。可是,以前放满画册和影集的书架是空的,放在厨房里的茶具也不见了。窗边的床上没有被褥,只有裸露的床垫。而且,总是放在窗口的画架——由香里一直用来画画的画架也不知去向。
这的的确确就是三一二号病房。可是环顾四周,与记忆中的由香里相关的一切却了无痕迹。
“这个房间从去年开始就一直保持着眼前的状态。你来实习的第二天,因为受不了休息室的噪音,来问我下午能不能在这个房间学习。”
“我直接向院长您询问?怎么会有这种事?”
向院长提议的应该是由香里才对。
“上个月,你是为什么来这家医院的?”
院长猝不及防地问我。
“为什么?这儿不是研修的实习地点吗……”
“我问的不是这个。广岛市周边应该有好几处可以进行地区实习的医疗点,你为什么非要大老远来这家医院?”
“那是……”
“因为你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正式回答之前,院长似乎在努力寻找委婉的措辞。
“你在原本就很紧张的初期临床研修的过程中,占用睡眠时间努力学习,把自己逼得太紧,身心都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所以负责人建议你来这所业务不怎么繁忙,而且被大自然环抱的医院实习,对吧?”
“那代表什么呢?跟由香里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你的精神状况刚好在来这儿的时候超过了负荷的极限。你在这个房间里跟弓狩环女士一起留下的记忆,都是你因为压力过大而几近崩溃的大脑制造出来的幻象。”
我的后脑勺仿佛突然遭受了重重的一击。
“不,不可能!我每天下午都跟由香里在一起!”
“你记忆中的那些并不是事实。你就在这间没人住的病房里,一个人学习。”
“不对,既然医生们都知道我能看到那些奇怪的幻象,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呢?”
“草率的否定会让你更加混乱,可能进一步诱发精神上的不稳定。况且,你并没有对其他人造成困扰,所以医务人员一致决定不去否认你的幻想。”
“那么,院长先生,您的意思是我根本没跟由香里见过面?”
“也不是。第一天进行新人培训的时候,你在院子里遇到了弓狩女士,寒暄了几句。应该是那个时候被她吸引了,然后才臆造出她住在三一二号病房的幻想。从那以后,你就没有见过弓狩女士了。我们医务人员也都刻意避免让你们碰面。”
“骗人!这不可能!由香里的遗嘱里还写了给我留下和我的欠款数额相同的遗产。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我还在质问,院长轻轻摇头。
“弓狩女士拥有用之不竭的钱财,她听说了你的状况后感到同情,大概是冲动之下想替你还债吧。况且对她来说,几千万日元也不是什么大数额。”
院长娓娓道来,他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在这个房间里跟由香里度过的时光,她泡的红茶的香气,跟她一起散步时在海滩上听到的波浪声!”
我激动地大声反驳。
“而且,我还跟小由和内村说起过由香里的事,我们还一起去过咖啡店的情侣座。所以,我和由香里相处的记忆不可能是幻觉!”
“你也是医生,应该知道的。人的记忆很容易被篡改。现在你口中的记忆,都是大脑崩溃后为了平复矛盾制造出来的臆想。”
“不对!不对!”
我用两只手挠着头。
由香里,这个第一次让我体会到爱情的女孩居然是幻象……居然是不存在的人?她住的这间三一二号病房就是证据。怎么想都想不通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请给我看一下病历!”
我对院长提出要求。
“我每天给由香里诊察,都写了病历。如果那些病历存在的话,就是我确实给由香里小姐做过检查的证据。”
病历是正式的医疗记录。如果是臆想,就算我写诊察记录,院长也会阻止的。也就是说,如果由香里的病历上有我留下的记录,就证明我确实给她做过检查,同时也能证明她住在三层。我握紧拳头等待着院长的答复。
“好吧……如果那样能让你接受的话,跟我来吧。”
院长整了整白大褂,把三一二号病房抛在身后,带着我下了楼梯,来到地下室。沿着地下落满灰尘的走廊前行,尽头处是标着“病历保管室”的房门。他推开门,打开入口一侧的开关。荧光灯枯燥的光照亮了房间,里面挤挤挨挨地放着几乎触到天花板的高高的架子。架子上放着无数用细绳捆扎好的册子。纸质的病历表、出院患者的看护记录、诊察记录都会被整理成册,妥善保管起来。
院长迈着沉稳的步伐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行,在标着“YU”的架子前停下,食指按顺序在众多的册子上点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处。他取出那本册子递给我,封面上写着“弓狩环”的名字。
这本病历里面应该有我写的诊疗记录,绝对有。我咬紧牙关控制住手指的颤抖,打开了上个月的诊疗记录。
“不可能……”
二月的诊疗记录中居然没有我的记载,几乎全是“无变化”、“无明显变化”之类的手写文字,后面是院长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