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是吧?”
为什么女人都这么敏感?我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是父亲的事。”
“你父亲怎么了?”
妈妈直截了当地问,让我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呃……父亲消失后寄来的信之类的,还保留着吧?”
“当然了,都留着呢。”
“能给我看看吗?”
我吞咽着唾液,润湿干燥的喉咙,绞尽脑汁地寻找措辞。妈妈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站起身说:“来这边。”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要看父亲寄来的邮件,这让我松了口气。因为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看,只是按照由香里的指示,看一看,拍个照而已。
妈妈打开起居室深处的隔扇。那儿有一间四叠半大小的和室,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梳妆台,是妈妈的房间。妈妈用小钥匙打开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那里放着一只跟简朴的房间有些不相称的梧桐木箱子。妈妈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
“跟你爸爸有关的回忆都在里面。”
妈妈像回忆往事般眯着眼睛打开箱子,把里面的许多照片、便笺、明信片放在梳妆台上。其中还有爸爸和妈妈的合影。
有一张照片令我的怒气一下子涌上来。微微褪色的相纸上,一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靠在父亲身边微笑。
“为什么……这么宝贝地保管着这种东西?明明是父亲抛弃了我们。”
这个问题当然有些残酷,我却不顾一切地问了出来。
“你爸爸那样做,一定有什么理由。”
“他落进了年轻女人的圈套,有什么理由可言!”
“可是……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妈妈拿起父亲和那个年轻女人的照片。
“我了解他。跟这张照片一起寄来的信,表达的并不是他的本意。”
妈妈把照片放到我面前。
“看,照片里,你爸爸看上去一点也不幸福。”
我只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个年轻女人身边,一副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样子。
“苍马,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是我知道,因为那个人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把抛弃自己的人说成“特别的存在”。我不禁咬住嘴唇。
“妈妈您就不生气吗?爸爸突然失踪,然后寄来这些东西,又陆陆续续寄来类似的信和明信片。”
“当然,最开始很震惊,也很生气。我开始相信他另有苦衷,是在卖了房子,还债有了眉目,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
“那为什么还保留着这些东西,按理说应该扔了吧?”
“啊?你不记得了?”
妈妈睁大了眼睛。
“是你不让我扔的啊。”
“是我?!”
“是啊。忘了是第几次收到那个人寄来的信和明信片的时候,我大动肝火,想撕烂扔掉。当时你哭着恳求我‘别扔掉明信片’。”
我怎么会那么做?我努力地搜寻记忆。妈妈抚摸着我的脸,手上的肌肤粗糙的触感跟以往不同,却依然让人感到温暖。
“谢谢你,苍马。如果不是你阻止,我就把跟那个人有关的回忆都扔掉了。”
本来就应该扔掉,什么跟那个人有关的记忆。那样的话,妈妈才能往前走,或许会跟别的男人结婚,过上比现在幸福的日子。
他会一直束缚着妈妈,也束缚着我们,一直到死。我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把梳妆台上散乱的照片和信放回箱子里。
“这些,可以借我用二三十分钟吗?”
妈妈没有问我理由,微笑着说:“用吧。”
我把箱子抱在手里,穿过起居室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小惠的隔壁。这是个简朴却令人怀念的屋子,四叠半的和室里只有破得随时要退休的书桌和书架,上大学前的几年,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我取出箱子里面的东西,放在污渍斑斑的书桌上,从小山似的照片和明信片中甄选出父亲失踪后寄来的部分。
其中有跟年轻女人的合影,看似在欧洲买的若干张明信片,以及描述他跟那个女人旅行情形的信,仿佛要故意刺激我们的神经一样。我从牛仔裤口袋里取出手机,一样样拍下来。
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当时,我被由香里认真的态度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地应承下来,但此刻后悔不迭。
我拍着埃菲尔铁塔图案的明信片,不禁暗自嘀咕。贴着邮票的一面写着一句“埃菲尔铁塔游客很多”,真是可有可无的话。
这张明信片是跟信纸一起装在信封里寄来的。想说的话根本没必要特意写在明信片上。况且无论是多么粗心的人,向被自己抛弃的家人汇报近况也够荒唐了吧。
拍完最后一张明信片,我把照片和信件之类放回箱子。胡乱盖上盖子的同时,也把迷雾一样漂浮在脑海里的关于父亲的记忆关在了心底。
“啊,欢迎回来。”
一进病房,身穿毛衣和长裙坐在窗边画画的由香里转过身来。窗外正飘着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