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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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蒙您一直照顾叔母。叔母说能在这家医院度过这段日子,真的非常幸福。叔父去世后,叔母一直萎靡不振,能开心地度过余生,都是托大家的福。”

  我正要说“不,并没有……”之类的,院长往前走了一步。

  “花女士的笑容也照亮了整个医院。如果在这里度过的时间能让花女士感到幸福的话,我也很欣慰。”

  院长露出微笑。外甥再次鞠了一躬,说“真的非常感谢”,便转身朝停在停车场的私家车走去。载着花女士遗体的车先出发,外甥的车紧随其后。我们医护人员都低着头目送车辆远去。

  两辆车都从视野里消失后,我们缓缓地抬起头。护士们陆续返回医院。本想跟在她们身后回去的我停住了脚步。

  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三一二号病房的一角,由香里从那里探出身子,可能是在目送花女士离开吧。

  我把视线从由香里身上移开,身体沉重得好像所有关节都生了锈。

  “查房……结束了。”

  我打了个招呼,由香里疲倦地从床上坐起来。

  花女士的送别告一段落之后,医院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我也一如既往地在查完三层的病房之后,来到由香里的房间。

  跟平日不同的是,三一一号房间里不见了花女士的身影。我和由香里之间出现了一种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而直到昨天,我们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一边往脖子上挂听诊器,一边用余光观察由香里。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由香里先说话了,她的嘴唇显得比平时苍白。

  “还在为今天早上的事生气吗?”

  “……没有。花女士是DNR,你是对的。”

  “DNR?”

  由香里不解地望着我。

  “就是患者希望在心肺功能停止的时候,不进行人工呼吸或是心脏复苏,顺其自然的意思。”

  “啊,这么说来,我住院的时候也被问过这种问题。”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条件反射般地问道,话一出口,便为这不假思索的问题后悔了。由香里的脸上始终带着哀伤的微笑,这就是她的答案了吧。

  “花女士不同意做复苏,你之前知道吗?”

  “不知道。”

  “……那为什么阻止我呢?”

  我原本是想用冷静的语气提问,但不知怎的,却变成了质问的口气。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由香里的视线游移不定,仿佛是在寻找措辞。

  “每次跟花女士聊天,她总是说起关于亡夫的回忆。而且最后一次跟她说话时,她说了一句——我也想快点到丈夫那儿去啊。”

  的确,我也多次听到过这句话。

  “我啊,其实挺羡慕花女士的。人生中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然后安心地等待着死亡。我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却不能……”

  由香里把视线投向窗外。

  “而且花女士还说过‘那么肮脏的死法真是令人讨厌,见到丈夫会被他嫌弃吧’之类的话。”

  不愿勉强延长生命,只想安安静静地去见先走一步的丈夫。这才是花女士的愿望,而我以前并没有领会她的心意。

  我咬紧牙关。

  “但是……”

  由香里用蚊子叫般细微的声音自言自语。

  “我不是为了花女士才阻止你的。”

  “……什么?”

  “那时候,我被屋外的动静吵醒,感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便来到走廊里。当时护士长刚好从房间里飞奔出来……”

  由香里望向天花板,眼神显得虚无缥缈,仿佛此刻的她正在做一场白日梦。

  “我看到房间里,你正在竭尽全力地抢救花女士。然而,我看到的似乎又不是花女士。”

  “不是花女士的话,你以为是谁出事了?”

  “我自己。”

  由香里把失去焦点的眼睛转向了我。

  “我似乎看到碓冰医生正在拼命抢救濒死的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才不顾一切地阻止你。”

  “为什么要那样做?你跟花女士不一样,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对吧?”

  由香里没有回答。远处的波浪声轻轻振动着房间里凝重的空气。

  “……三千零六十八万日元,对吧?”

  由香里打破了沉默。

  “什么?”

  我不禁反问了一句。

  “碓冰医生债务的总额。这些钱,我来帮你还吧。”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虽然有很多钱,但是看如今的情况,最后都要被那位没见过面的亲戚拿走。不如先写好遗嘱,在我死后把三千零六十八万日元留给碓冰医生,作为你跟我交谈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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