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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您一直照顾叔母。叔母说能在这家医院度过这段日子,真的非常幸福。叔父去世后,叔母一直萎靡不振,能开心地度过余生,都是托大家的福。”
我正要说“不,并没有……”之类的,院长往前走了一步。
“花女士的笑容也照亮了整个医院。如果在这里度过的时间能让花女士感到幸福的话,我也很欣慰。”
院长露出微笑。外甥再次鞠了一躬,说“真的非常感谢”,便转身朝停在停车场的私家车走去。载着花女士遗体的车先出发,外甥的车紧随其后。我们医护人员都低着头目送车辆远去。
两辆车都从视野里消失后,我们缓缓地抬起头。护士们陆续返回医院。本想跟在她们身后回去的我停住了脚步。
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三一二号病房的一角,由香里从那里探出身子,可能是在目送花女士离开吧。
我把视线从由香里身上移开,身体沉重得好像所有关节都生了锈。
“查房……结束了。”
我打了个招呼,由香里疲倦地从床上坐起来。
花女士的送别告一段落之后,医院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我也一如既往地在查完三层的病房之后,来到由香里的房间。
跟平日不同的是,三一一号房间里不见了花女士的身影。我和由香里之间出现了一种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而直到昨天,我们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一边往脖子上挂听诊器,一边用余光观察由香里。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由香里先说话了,她的嘴唇显得比平时苍白。
“还在为今天早上的事生气吗?”
“……没有。花女士是DNR,你是对的。”
“DNR?”
由香里不解地望着我。
“就是患者希望在心肺功能停止的时候,不进行人工呼吸或是心脏复苏,顺其自然的意思。”
“啊,这么说来,我住院的时候也被问过这种问题。”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条件反射般地问道,话一出口,便为这不假思索的问题后悔了。由香里的脸上始终带着哀伤的微笑,这就是她的答案了吧。
“花女士不同意做复苏,你之前知道吗?”
“不知道。”
“……那为什么阻止我呢?”
我原本是想用冷静的语气提问,但不知怎的,却变成了质问的口气。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由香里的视线游移不定,仿佛是在寻找措辞。
“每次跟花女士聊天,她总是说起关于亡夫的回忆。而且最后一次跟她说话时,她说了一句——我也想快点到丈夫那儿去啊。”
的确,我也多次听到过这句话。
“我啊,其实挺羡慕花女士的。人生中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然后安心地等待着死亡。我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却不能……”
由香里把视线投向窗外。
“而且花女士还说过‘那么肮脏的死法真是令人讨厌,见到丈夫会被他嫌弃吧’之类的话。”
不愿勉强延长生命,只想安安静静地去见先走一步的丈夫。这才是花女士的愿望,而我以前并没有领会她的心意。
我咬紧牙关。
“但是……”
由香里用蚊子叫般细微的声音自言自语。
“我不是为了花女士才阻止你的。”
“……什么?”
“那时候,我被屋外的动静吵醒,感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便来到走廊里。当时护士长刚好从房间里飞奔出来……”
由香里望向天花板,眼神显得虚无缥缈,仿佛此刻的她正在做一场白日梦。
“我看到房间里,你正在竭尽全力地抢救花女士。然而,我看到的似乎又不是花女士。”
“不是花女士的话,你以为是谁出事了?”
“我自己。”
由香里把失去焦点的眼睛转向了我。
“我似乎看到碓冰医生正在拼命抢救濒死的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才不顾一切地阻止你。”
“为什么要那样做?你跟花女士不一样,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对吧?”
由香里没有回答。远处的波浪声轻轻振动着房间里凝重的空气。
“……三千零六十八万日元,对吧?”
由香里打破了沉默。
“什么?”
我不禁反问了一句。
“碓冰医生债务的总额。这些钱,我来帮你还吧。”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虽然有很多钱,但是看如今的情况,最后都要被那位没见过面的亲戚拿走。不如先写好遗嘱,在我死后把三千零六十八万日元留给碓冰医生,作为你跟我交谈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