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迅速缩小,棕色的虹膜折射出淡淡的光。
检查完她的面部、口腔和颈部之后,我伸手去拿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
由香里微微垂下目光,把衣襟卷起来。
“啊,没关系。可以隔着衣服听诊。”
我说了一句“失礼了”,从她的领口开始听诊。
“请大口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
听完呼吸的声音,我让她屏住呼吸,开始听心率。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这种震颤着鼓膜的生命节拍上。
“好了,放松,没事了。”我把听诊器拿开,又挂回脖子上。
“检查结束了?”
“是的,今天的结束了。”
“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异常。”
“看吧,我的身体也没有那么糟糕。”由香里坐起来,嘴角泛起自嘲般的微笑,“随时可能会死之类的说法,根本不可信吧。”
她仿佛没看到不知如何回答的我,兀自下床打开窗户。冬日凛冽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不好意思,有点胡言乱语。好久没跟年轻的男生聊天了,有些兴奋。”
隐隐约约的海潮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波浪撞到岬角上,大概会粉身碎骨吧。
“又听到波浪的声音了。我的老家也在海边,不过是在濑户内海,那儿的海上没什么波浪。波涛声真好,让人内心平静。”
为了掩饰心中的别扭感,我飞快地说了一句,由香里的脸上却掠过一丝阴影。
“我不喜欢海浪的声音。听,它们好像有恒定的节奏。这可不妙,听上去像倒计时。”
“倒计时?什么意思?”
“……炸弹呀!”由香里戏谑地努了一下嘴,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埋了一颗炸弹。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但它是颗一定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我转过头,望着由香里。胶质母细胞瘤是一种极其脆弱的肿瘤,有很多患者因为大脑部分坏死引起脑出血死亡。即使没出现脑出血的情况,它也会持续增大,在不久的将来夺走她的生命。从这个角度来说,的确是颗定时炸弹。
“听着海浪的声音,我感觉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正在被波浪侵蚀,大脑仿佛从内部一点点崩溃。”
我望着由香里洋溢着微笑却十分悲伤的侧脸,呆呆地站着。
“啊,抱歉。突然听到这些,你一定很困惑吧。仿佛一瞬间被可怜兮兮的女主人公附体了,请别介意。检查结束了?那我可以画画了吧?”
“啊,可以可以。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慌忙欠欠身,说了句“失礼了”,朝门口走去。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间,背后传来一声呼唤:“碓冰医生。”我转过身,和握着画笔的由香里四目相对。
“明天还来查房吗?”
“嗯,当然,我要在这家医院实习一个月呢。”
“那么,明天见了。”
由香里纤细的手轻轻地冲我挥了挥。
“因为今天晚上,炸弹还不会爆炸。”
[1]碓冰峠是位于群马县和长野县交界处的一座山。在日语中,蓝色马匹写作“苍い马”。
[2]“弓狩”在日语中的发音是YUGARI,把中间的浊音GA换成清音KA之后,变成YUKARI,可以翻译成“由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