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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发现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因为哥哥实在太可怜,自己也太可怜,小里和其他“向日葵”的大人们,还有哥哥家的阿姨,当然也包括躺在医院里的小博以及他的母亲,大家都很可怜。
“那你到这里来找小博,跟大家一起逛庙会的时候也一样?”
“爱哭鬼。干吗露出那种表情,不喜欢我也没办法啊。”
菅原耸耸肩,大手轻抚博的脸颊。博没有哭出来,虽然他很想哭,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知道哥哥为什么讨厌到‘向日葵’来。”
哥哥没有冋答博的话。至少能看出来他不想回答。他没有说话,也不看博。
但博还是继续说道:“因为哥哥有家可回,也有爸爸妈妈。回家后不需要担心有没有洗澡水,有没有饭吃,所以……”
“所以什么?”
“我知道哥哥会因为这个而感到不太自在。”
说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博的眼角渐渐渗出了泪水,虽然他很努力地忍耐,不让泪水滑落,可眼泪最终还是打湿了他小小的脸蛋。一开始流泪,就再也停不下来。博撑起双腿,用力抱住了膝盖。
“哥哥和我都不需要担心将来的事情,因为妈妈会帮我们安排好。我们都是得到宠爱、幸福的孩子。我……”博擦掉脸上的泪水,“我能理解哥哥因为这个而感到羞耻。我知道。”
菅原没有回答。博柚噎一声,一直盯着不愿转过头来的菅原的侧脸。
“哥哥家里有妈妈,有爸爸,不用担心有没有饭吃;而小博很可怜,没有爸爸……可这些都不是哥哥的错,都不是菅哥哥的错啊。”菅哥哥依旧没有回应。他一时间无法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虚空。博很伤心,对一切感到很伤心。他背过脸去,幵始放声哭泣。就在此时,把头埋在膝盖间哭泣的博感觉背上突然多了些重量。一个仿佛在蔑视,又像在嘲笑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你这个人啊,如果总是先发现别人的痛苦而不理解自己的痛苦,今后可不会幸福的哦。”
博啜泣着抬起头,哥哥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双手滑到博的脖子上,从背后把他搂进怀里。哥哥很用力地抱着他,简直就像要把他的脖子掐断。博痛苦地在菅原怀里扭动起来。
“哥哥……”
菅哥哥并不放手,像在取笑博的挣扎,更用力地抱着博。真的很难受,博挥舞着手臂,摇着头不断挣扎。可他的努力最后都成了徒劳。博以为哥哥根本没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于是高举双手,对准菅原的手臂。
“哥哥,我很认真一一”
博正要拍打菅原的手臂,却突然停了下来。菅原并没有松开手,博的胸口感受到了菅原掌心的颤抖。
“哥哥……”
博抬起头正要说话,却突然明白菅哥哥为何会颤抖。
菅哥哥在哭。他靠在博的背后,拼命压抑住声音哭泣着。菅原的脸颊贴着博的头顶,用力抱着他不松手。他在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他的唇却动了一下,哥哥的唇间滑落出博的好朋友的名字,那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博”。
博咬紧下唇,任由菅哥哥抱着自己轻颤。
他抿着嘴,替好搭档回答了一声“什么”,还抬起小手按住了菅哥哥紧紧抱住自己的手。
博又在病床上躺了两天。他用小小的身体不断与伤痛作斗争,但最终还是在第三天夜里到达了极限。他再也没能回到“向日葵之家”,那年,他七岁。
(十三)
“向日葵之家”决定替博和他的母亲举办葬礼。
帮忙做好准备工作之后,菅原就躲在了里屋。房间一角还摆放着被人遗忘的七夕竹枝,尖端的叶片已经发黄祜萎。孩子们做的装饰物和愿望纸条也都退去了原有的色彩。
远处传来正为葬礼善后的大人们的声音。除了“向日葵”的员工们,偶尔还能听到父母的声音。
菅原深吸一口气,环视四周。孩子们专用的矮脚长桌和玩具;一块积木孤零零地掉落在榻榻米上。菅原盯着那块积木,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最后一次待在这个地方了。尽管没有做出决定,但他可能再也不会来了。他……今后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了。
他只顾着环视四周,一直背对着房间门口,这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呢。”
转身一看,发现小里站在身后。穿着整齐制服的她没等菅原回答就朝他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深深的倦容,深陷的双眼下还挂着淡淡的黑眼圈,仿佛昨夜一直哭到天明。尽管如此,她已经好了许多了,菅原已看不出前段时间那种可怕的痛苦神情。她静静地站着,微笑着站在菅原身边,披肩长发微微晃动着。
博曾经跟菅原谈论过喜欢小里的话题,博当则还说“别以为你是大人就可以耍赖”。菅原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当时他真心觉得小孩子很可悲,并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跟小里交往。可是,眼前的小里身上已染上浓重的博的气息,让营原无法直视。到底是谁耍赖啊,他苦笑起来,他再也不可能得到这个女人了。
小里站在菅原身边,伸出一只手对他说:“给。”她手心里放着什么东西。看清那个东西后,菅原不由自主地发出叹息。
小里手心上摆着一对金色的耳环。
“这是庙会那天小博给我的……不知是谁买给他的,他还要我戴上。”小里眯起眼睛,露出半哭半笑的表情,“可我没有耳洞,等考完试高中毕业以后去打一个或许挺不错的。于是我就问小博:‘能等到那时候吗?’小博当时一脸不高兴,说耳环明明很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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