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那个人在信封里放了三万日元。虽然定金给得很爽快,整个过程也很顺利,可她为什么还是身心俱疲呢?可能是因为今天那个人讲的话。他说最近警方对援助交际监控十分严密,梨香经常光顾的酒店周边多了许多警察把守。那个人说:“你要小心哦。”
口中的牛奶吞到喉咙里,味道变得十分苦涩。她把牛奶盒放回冰箱,突然感到背后有人,便转过头去。
“才回来?”
昏暗的起居室里站着一个女人,面颊凹陷,被剃掉的眉毛部位浮现出两块青色的痕迹,使那张脸看起来格外扭曲吓人。最近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嗯。”梨香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拿起书包,正想经过母亲身边到里屋去,却被叫住了。
“又在外面洗澡了吗?都说了不准你那样做。”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无奈而疲惫。梨香感到怒火猛地蹿了上来。只见母亲软绵绵地靠在纸门上,睡眼惺忪地看着梨香。
“回你爸那边去吧。就算你不喜欢跟他住,你们的学费也是他在出。沙弥不也整整一周不见人了嘛。唉,就算离家出走,一周不见也太久了,这次搞不好就不回来了吧。”
“妈妈,你在说什么呢?沙弥走了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梨香尖声反问。
母亲却跟往常一样扬起嘴角笑了,接着又说:“不是有个叫什么的电视节目,专门讲分别很久的人重新聚首吗?不如你去参加吧?
不过我可不知道参加那个要不要给钱。”
“晚安。”
梨香短促地说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信封。只说了“伙食费”几个字,就把信封塞到母亲手里。母亲一言不发地接了过去。梨香一个字都不想说,她只想睡觉。
梨香走出起居室,进入里面的小房间,黑暗中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被窝里伸出一只小小的手。
“弓子
梨香轻声呼唤着小妹的名字,把那只小手放回棉被里,这才感到肩上的重担顷刻间消失了。她在黑暗中凝视着妹妹的睡脸,做了个深呼吸,随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阳台。
打开窗户,拉开纱窗,夜风吹拂在梨香的脸上。为了不吵醒弓子,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反手关上了落地窗。阳台上的空气干燥而清冷。
阳台和屋顶,最近梨香很喜欢这两个地方。吹着凛冽的风,能从高处俯瞰地面,这处位于三楼的阳台是她喜欢的地方之一。她看着下方,黄色的车灯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周围是令人厌烦的霓虹灯光,耳边传来鸣笛声。梨香靠在扶手上,呆呆地看着,她总会无意识地产生翻过去的冲动,但她其实并不想跳下去结束生命,只是想到某个地方去。跳出这个牢笼。她所想的,仅仅是如此单纯的事罢了。
攥住扶手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油漆斑驳的劣质扶手,要是坐上去,可能随时会折断,她茫然地想着。她抓住扶手,尝试探出身子,双脚稍微离开了地面。
就这样……
就这样翻过去吧。抓住扶手的右手开始麻木。
——谁来?
年长的妹妹沙弥不愿回家。梨香好不容易才找到父母离婚后叛逆出走的她,最后带了回来。出走后她是怎么生活的?面对担忧的姐姐梨香,妹妹却低声呢喃:“我教你卖春的方法吧。”这个妹妹,如今又不愿回家了。
探出身子向下看,她的视野开始模糊。全身的血液都逃离了大脑,视野一角有东西在风中轻轻摇晃。
是自己的眼泪。
她放开右手,扑通一声跪倒在阳台上,心中慢慢涌起现实感。今天还是没能翻过去。梨香按着疼痛难忍的胸口,缩成一团。
她缩成一团,痛哭起来。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入学两个月后,记得是六月初的时候。
家庭和学校的现状都毫无变化,只不过因为梨香选择了特殊的行动,让这个世界稍微有了一点现实感。自己的身体能够直接转换成金钱。通过留言服务结识一些优秀的大人,让他们掏心掏肺地哄自己开心,这让她感觉很不错,也让她见识了班上那些一副优等生架子的同学们绝不可能见识到的世界。这是何等的优越啊。至于那些男人,则无关紧要。在梨香脑中,那些男人都没有名字。
那天,梨香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久违地给她打了通电话。那个初中时代的好友说,自己看到梨香跟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在街上。
“梨香,你又在干那种事吗?”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怎么说呢,那个已经不流行了吧?这种时候还干那种事,会不会有点糟糕?虽然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可现在已经找了个男朋友。搞不好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还在继续做了哦。”
听着她在电话里嬉笑,梨香感到口中一片苦涩,敷衍地应付了几句后便挂断电话,紧接着把手机砸到了墙上。她大声喊:“开什么玩笑!我干这个不是因为流行!”梨香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这种事。为了给母亲钱,为了生存?这些听起来都那么真实,同时又像极了借口,连她自己钉觉得恶心。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跟朋友们划清了界限,她再也不想见到初中的友人了。梨香猛然醒悟,自己已经失去了朋友。
第二天下着雨,由于前一天的电话,梨香的心情十分糟糕。
她走在学校的走廊上,偶然听到一句话,这成了最初的契机。
“佐伯同学啊,”那个声音说。梨香偶然经过洗手间,听到声音从门后传来。是她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