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景象。离开护栏,坠落的身影。但现实并非在这里终结,一个人从屋顶上掉下来了,坠落地面的声响……那是什么样的声响呢?鹰野已经想不起来了,但他觉得自己听过那个声音。讨厌的声音。
坠落地面后,那个人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呢?他忽然记起老师们团团围在那个人周围,以身体为屏障,尖叫着不让学生们靠近。
葬礼那天,那个人的双亲是否能打开棺盖,正视自己孩子的死状呢?
据说是当场死亡。
充看到的地面,应该还留有尸体抬走后的痕迹。
“明白了。充,谢谢你。昭彦,你呢?”
他决定不再追问充,而是转向昭彦。只见后者面无表情地盘起双腿。
“我不太想回忆那件事……不过似乎没别的办法了。”
昭彦盯着虚空发了一会儿呆,把交叠的腿伸展开来。
“我也不在现场,但和充、梨香不一样。我确实没在下面看,不过,我在上面。”
“上面?”
“是的。”
昭彦有点为难地欲言又止,迅速吸了口气,像要避开大家的目光一般转过头。
“当时我在三楼的走廊上。负责学生指导的德田老师带着一副可怕的表情向我冲过来,差点儿和我撞成一团,我当时吓了一跳,就问老师怎么了。然后……”
“然后?”
“他说‘正好,你也一起来吧,那人不是跟你同班吗?’”说完,昭彦看向鹰野等人,“他根本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而且那是德田老师啊,谁敢不听他的话呀。所以我就被老师莫名其妙地拽到了屋顶……德田老师打幵门,那一刻,他拼尽全力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可你想不起来了吗?”
“没办法,我已经努力回忆过好几次了。不过我记得,当时那个人转过头来,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跟我对上了目光。那个人一开始是看向德田老师的,之后才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
窗外的大雪一点都没有停息的迹象。昭彦瞥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完全记不起那人的长相和名字了,只有那双
眼睛没有忘却。可若让我光靠一双眼睛就把人认出来,像检视首级那样,也不大可能。只是那种感觉我还记得。后来,那个人对我们说了类似‘别过来’一类的话。‘别过来’,‘别靠近我’,或许可以凭借用词来推测性别(注:日语经过较长的历史发展,到现在已经可以根据一个人所使用的词语和词性来分辨说话者性别。原文分别是“来るな”和“来ないて”,前者比较粗鲁,是男性化用词,后者比较收敛,偏女性化。)不过我真的记不清了。当然,声音也不记得了。由于不敢轻易刺激那个人,我和德田老师就没再说话——不过还真是奇怪啊,我明明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拉上屋顶的,却在看到那个人之后,直觉地感到这个人马上要死了,我马上要目睹一起死亡事件了。
“以前那些蹩脚的电视剧,你们还记得吗?就是对自杀的人说‘别做傻事了’,那样的情节。当时,我脑子里就在呆呆地想,这场景真像拍电视啊,却有种诡异的现实感,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过你们试着想象一下吧,像鹰野他们那样在楼下看着,当然很可怕,而且很无助。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的背离开护栏,那是种什么感觉?只要靠近护栏,就有可能碰到他哦。却无能为力,为时已晚一这些词藻真没用,如果真能这么想,就不会有任何罪恶感了。
“可是我却并非无能为力,完全来得及,可他还是在我眼前跳了下去。我到死都忘不了那个场面。”
昭彦淡淡地说完,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五)
“我听德田老师说过那件事。”
沉默再次占领食堂,但很快就被清水的声音打破了。
“自杀事件之后,老师曾经说起过这件事。他的说法跟昭彦一样,说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学生跳下去了。”
“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觉得自己要为这件事负责任啊?”
菅原很不耐烦地插嘴进来,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一脸不高兴地继续道:“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死一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自杀确实发生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自杀的人是我们都认识的,自然会觉得很可惜、很无奈。可就算如此,在那一刻决定生死的还是那人自己啊。你们应该都听过强行阻止别人自杀,到头来遭人怨恨的事吧?那件事根本不是当时在场的昭彦和我们几个人的错。”
“小菅真是单细胞呢。”昭彦安静地瞪着菅原,“小菅说的这些都是大道理,不是吗?就算脑子明白,心里还是会受不了的啊,没办法。而且,这世界上像小菅这样单细胞的人很少。能麻烦你别把自己的话当成真理好吗?”
“话怎么说都可以,可你一直‘单细胞’、‘单细胞’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行吗?”
“哦,原来可以直接说啊。”
“昭彦,菅原,你们别这样好吗?”深月一脸为难地当起了和事佬,“菅原那种性格其实既算优点也算缺点。”
“可是深月啊,你不觉得这也要有个限度吗?要不是因为感觉有点歧视,我早就说出来了,小菅就是个头脑单纯的笨蛋。”
“还不是说出来了。”
菅原气哼哼地转开头。鹰野面带苦笑看着他们。
他不禁想,菅原在这里真是对他们的救赎。他可以避免气氛过于凝重……打个比方的话,就像包在甜筒外面的纸片,能防止冻手。
不过如果把这种话说出来,他一定又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