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验结束,法医制作相验尸体证明书的期间,我便和医院安排的葬仪社讨论丧葬事宜。首先必须把遗体运回老家。
忽然得办理这些事务,我必须不断切换脑子和身体的开关,才能在超级梦境和超级现实中来来去去。
睽违八个月回到老家,亲戚都来了。我委托他们处理丧葬事宜,再次回到医院,已经是早上了。
「夏芽的病情没什么变化。她哭着喊痛,所以打了麻醉。」理央哭哭啼啼地对我说。
我拜托兵头叔叔处理丧葬事宜。
「爸的亲戚都是冈山人,我想他们应该不清楚町内的事。」
「好,叔叔会帮你安排。我也会叫我老婆帮忙处理餐点,你放心。」
「我把爸的手机和妈的通讯录拿来了,现在开始要联络很多地方。」
「我把理央留下来吧?」
我看了理央。上次在那种情况下分开,这次重逢却又遇到这种事,她的内心肯定百感交集。但我需要照顾夏芽的人手。
「拜托你了。」我简短回答,她也轻轻点点头。
我把候诊室的阿神叫过来,介绍他们认识。我请阿神留在这里,麻烦他打电话给爸公司的人。
「抱歉喔,阿神。」
「别这么说。还有,我先打过电话给春樱了。我说秋叶现在不方便打电话,她也谅解了。她交代你一定要好好吃饭。」
「嗯。」
「我去看夏芽,顺便问问看能不能会面。」
「拜托你了。」
或许是因为我们提到了春樱,理央就像逃跑似地朝加护病房跑去。
我和阿神分工合作,在除夕早晨向各个家庭告知父母的死讯。在不断重复说着同样话语的情况下,我父母的死逐渐变成一般事务的感觉,现实感越发孱弱。
完成所有的联络后,我向阿神道谢。
「亲戚都来了,接下来我一个人处理就可以了。真的很谢谢你。」
「没关系,我会留下来。任何事我都可以帮忙。」
「不行啦。你家过年时亲戚和官员都会来,应该很忙吧?你回家比较好。」
「可是我看你魂不守舍啊!」
我微微笑了。
「就算魂不守舍,还是动一动比较好。我现在不想让自己有时间胡思乱想。」
我不愿去想母亲的声音、父亲的笑容、不孝的自己和没拆开看的信。现在感伤还太早了。
「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我真的撑不下去,我会再叫你来。」
「……我马上就会开宾士飞过来。」
阿神用有点轻松的口气说道。他的开朗,瞬间拯救了我。
阿神一走,包围我的空间就像切换了频率般,转换成关西模式。开关喀嚓一声切换,世界就改变了。
和春樱共度的圣诞节,就像是昔日看过的电影中发生的事,失去了感觉。
隔天,医院允许我和夏芽会面。
夏芽躺在过大的床上,两侧被机器和点滴包围;虽然浑身是伤,但不像父母那样脸被压扁或是缺损。只不过,即使盖着被子,被固定起来的腰部还是让人不忍卒睹。
或许是打了麻醉的关系,夏芽意识模糊。像是被施了催眠术一样,虽然睁开了眼睛,却又立刻闭了起来。
我呆呆看着生命操控在他人手中的妹妹,看了好几个小时。一旦握了她的手或轻抚她的头发,夏芽的性命仿佛就会被那个人捏碎,我害怕得不敢碰她。
傍晚,护理师把我叫去。目的是办理夏芽的住院手续,说明转院到老家附近的医院的流程,以及归还她穿的衣物。我像机械一样,在护理师递给我的文件上一一签名,对他说的话也几乎表示同意,然后收下了装在塑胶袋里的衣物。
我坐在加护病房前走廊的长椅上,打开了塑胶袋。冒出的蒸气中带有血的气味。夏芽小小的毛衣染得红通通的,甚至看不出原本是白色还是粉红色;沾上脏污的黑色裙子,看起来好像是刚买的新衣服。
警方告诉我,他们打算外出去京都的旅馆过年,但父亲的工作耽误了,晚了很久才出发,父亲联络旅馆说他们会晚到。旅馆问他们要不要改成明天入住,但父亲告诉对方,「我想让女儿吃到京都美味的早餐,所以今天晚上一定会赶到。」
警方的说词就到此为止。
理央告诉我,母亲非常担心忙碌的父亲。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说,父亲在圣诞节去她家买了Chanmerynote,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碰面。
注5:日本独有的香槟风碳酸饮料,圣诞节聚会时会喝。
知道我不回老家后,夏芽非常沮丧,所以这是一趟为了替夏芽打气的旅行。理央用责备的口气说道。
最后从塑胶袋里出现的,是粉红色的运动鞋。
鞋底上标示二十点五公分的数字还清晰可见,这双鞋子就是随着我知会家人过年会留在东京的信件,一起寄回家的那双运动鞋。
离开主人的小鞋子,摸起来的触感像是一桩重大罪行。
我从仅仅七岁的妹妹身上夺走了一切。
排放在冰冷走廊的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