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央不安地问道,而我没办法坦率地点头。心想非和夏芽见面不可的我,还有不想和她见面的我,就像站在一面墙壁的两侧互相推挤一样。理央看到我犹豫不决,伤心地低下头。
「你就这么讨厌大阪?」
「不是啦……」
「还是说,你不想跟女友分开?」
理央说出很幼稚的话,我没有回答。我想像如果让春樱和夏芽见面会怎么样,但这同时又会牵扯到父母。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东京这个安宁之地,不容许他们入侵。
我不想见任何一个家人,正当我这么想时,理央的表情变了。
「你到底要对『阿爸』执着到什么时候?」
理央用伯父伯母称呼我的父母。虽然没见过面,但她也学我,对我从小所提到的那个人,叫他「阿爸」。
「你认为阿爸离开是自己的错,到底要自责到什么时候?」理央情绪激昂地大叫道:「一直对小时候的事后悔,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振作?」
没错,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
8
名为学校的狭小世界中,名为班级的狭窄框架,就是我触手可及的世界。
我家工厂的经营情况,就像怀旧玩具的举重摇摆小铁人一样不稳定;但因为附近其他行业的小工厂情况都差不多,所以并不算特别糟。
就在这时候,美国传来了太空梭事故的新闻。那是太空梭返回地球时,在大气层爆炸的凄惨事故。事故原因是机械系统故障,在多达几百万个的零件中,世界上并没有人批判我们工厂的螺栓。
但不凑巧的是,自从那个事故发生后工厂就开始经营不善。应该是受到世界规模的汽车公司破产,所引起的全世界经济不景气的影响。父亲为了调度资金及接订单,每天四处奔走。
「筒井先生家不太妙」的传言,转眼间就扩散开来了,等传到最底层的我们耳里时,已经变成「筒井先生家做的螺栓,让太空梭掉下来」了。
班上的同学把我贴上了「制作瑕疵螺栓的犯人儿子」标签。太空梭升空时,明明说我是「打造那架太空梭的伟人的儿子」,小孩子翻脸真的比翻书还快。
我彻彻底底遭到不讲理的霸凌。当我看到被乱画的课本时,宇宙就离我远去;当我寻找遗失的体育服时,我就憎恨父亲。悲惨会树立敌人,我的精神完全崩溃了。
过了不久的某个夜里,我看到父亲津津有味地喝着啤酒。他和母亲坐在餐桌,和母亲高兴地分享工作已经有进展了。
那一天,我因为霸凌我的同学破坏我在美劳课做的纸黏土作品,陷入绝望的深渊。但最绝望的是,题目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却不能选太空梭或是星星的形状,只能选狗这个我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主题。
其实我想做太空梭,但现在的我不能做。我甚至不能谈论宇宙和星星的话题。这几乎是剥夺了我的自我认同。
自从父亲做的螺栓被选为太空梭的零件,他就告诉了我宇宙的所有话题。他买了望远镜给我,还带我去山上看银河。
我们用宝特瓶做了火箭并且发射。我记住了很多星座的名字,父亲对我赞赏有加。而父亲并没有发现我不再聊宇宙,还心情愉快地喝着酒。父母完全没有察觉到我遭到霸凌。
「阿爸不可以做螺栓!」我竭尽全力喊叫道:「阿爸做的螺栓害死了很多人!阿爸是罪犯!不可以做杀人的螺栓!」
「伯母从来没有责备过你,不是吗?」
「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
「再婚也是,如果你那么无法接受,当初坦白告诉她就不会留下疙瘩。」
「因为她怀了夏芽,妈是故意的。」
「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的父母!」
工厂不可能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倒闭,原因是后来一直没有接到持续的订单。之后,父亲酗酒,为了泄愤开始对母亲施暴,再也没有心力让工厂东山再起。
我只不过从父亲身上夺走了热情、希望和进取心,但那肯定是父亲的自我认同。
「秋叶你讨厌伯母吗?讨厌伯父和夏芽吗?」
「不讨厌。」
「你脸上写着他们很烦!」
被理央说中了,我的身体有了力气,不由得捏坏了手心里的郁金香折纸。
「秋叶,你好过分!」
「……你回去吧。」
「你那么喜欢女友吗?」
「……」
「离家还不到一年,你就那么爱她吗?」
理央没有发现,她已经偏离了主旨。但理央会哭,是因为她已经明白,我的心早已去到遥不可及的地方。我同情起惨遭绝望吞噬的青梅竹马,轻轻将手伸了出去。就在这时候——
「秋叶,方便的话,请她进来吧?」春樱从公寓走了出来。我条件反射地收回伸出去的手,将手藏在背后。春樱继续说:「我帮你们泡茶。」
理央看到微笑的春樱,瞪大了双眼。大概是因为刚才房间里很暗,她只看到人影吧?
「为什么『小春』会在这……」理央目瞪口呆地嘟囔道。
同时我也偏离了重点,暗自感叹她也到了会看流行杂志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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