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吃过饭后,理央小姐和夏芽一起去洗澡。大叔喝醉去二楼睡觉了。夏芽她们洗好后则换我去洗澡,然后再换秋叶先生洗。
秋叶先生去洗澡,夏芽和理央小姐回到偏房后,客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我望着亮灯的偏房的毛玻璃,啜饮着理央小姐端给我的麦茶。
抬头看了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九点。平常度过的九点,和今晚的九点有天壤之别,仿佛地面与银河。刹那间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借我T恤穿的秋叶先生洗好澡出来了。他粗鲁地擦着黑色头发,坐在我的面前。
「我也来喝好了。」
「啊,我去拿。」
「不用了,我自己来。」
秋叶先生温柔地制止了老是听从命令、因反射动作而站起身的我,从冰箱拿出玻璃冷水壶,还从流理台的沥水篮拿了杯子,又回到我面前坐下。不知道是逐渐习惯了我的存在,还是客厅没有别人,又或者是洗澡洗得很舒服的关系,他的表情非常放松。
我一股怒气顿时油然而生。
「啊——真好喝!」
小春连泡澡都没办法,这个人凭什么悠闲地入浴后享受冷饮呢?她住在像监狱般的病房里,甚至没办法自己擦身体。前阵子还可以,但现在因为心律不整遭到禁止,由护理师替她擦澡。
洗头发只限定身体状况良好的日子,这也是护理师的工作。对任何人都很客气的小春,大概是体谅护理师帮她洗发、润丝、甚至吹干实在太麻烦了,把又长又漂亮的长发一口气剪到肩膀上。当然她也不可能去发廊,是我那个外行人妈妈剪的。
她的身上装了很多管子,打了很多药,无法心满意足地走路,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没有个人时间。明明当过模特儿大受欢迎,现在只能穿睡衣,也没办法穿高跟鞋。不能去新开幕的购物中心,拍卖会更是名副其实的战场。
小春身边总是伴随着疾病,死亡寸步不离。但羽田秋叶却逍遥自在、心情畅快,我无法饶恕。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秋叶先生放下杯子后问我。
「我是因为父母工作才来的,大概几天吧。」
「这样啊,父母有没有担心你?」
「不要紧。」
「以前我每天都会去夏芽念的小学,可是我不记得你,真是抱歉。」
「没关系,因为我很不起眼。」
吃饭时,理央小姐忽然说「夏芽的同班同学里,有叫作海藤的人吗?」,让我惊慌失措,吓出一身冷汗。夏芽则若无其事地撒谎说:「海藤就是这样,一点也不起眼」,而这句话巧妙地说服了所有人。
「不过,你来找夏芽,我很开心。谢谢你。」
「秋叶先生讲话变成标准口音了。」
「有吗?口音是会被影响的喔,海藤你如果待在关西一星期,我想也会变成关西腔。」
去外国留学,自然而然就会听习惯英文,和这种感觉一样吗?
秋叶先生帮我的空杯子倒入麦茶,也把自己的杯子加满。
「夏芽和叔叔就不会这样。」
「因为我曾经在东京住过。」
他正在回想。回想在东京度过的日子。
他的身旁,有那个人吗?
我双手握住杯子,按捺住高涨的情绪。
「秋叶先生是什么时候在东京住过呢?」
「七年前。原来已经是七年前了啊!」
七年前,我还没有上小学,小春是大学生。我的喉咙发出咕噜的声响。可以感受到凝聚的热空气被咽下去后,下降到胃里。
「秋叶先生,我啊。」
无法像夏芽一样立刻说出机伶的谎言,让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烦躁。头脑动得很慢,所以提心吊胆。我自虐地认为,自己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遭到霸凌。
「我来到大阪,是因为想见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见的人!」我太拼命了,声音也跟着变哑。看到我忽然如此振奋,秋叶先生显得很困惑,我接着说:「那个人不是夏芽,我找夏芽是为了和她商量那个人的事……」
「海藤,该不会你的父母没有来大阪吧?」
我点点头,秋叶先生傻眼地叹了口气。
「这样不行啦!」
「可是我是为了寻找『真正的幸福』才来的。」
秋叶先生停下了动作。
他黯淡的双眼,一瞬间亮起了光芒。就像在动物园栅栏中努力卖萌的动物,突然野生化一样。我倒抽了一口气,喉咙发出咕噜一声。刚才被咽下的是兴奋,现在下降的是恐惧,万一秋叶先生发现了我的真实身分,我一定会被夏芽杀掉。
秋叶先生不晓得知不知道我在紧张,他撩起濡湿的浏海并露出笑容,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要让自己心中的某种情绪平静下来。
「是恋人还是什么吗?」
「呃?」
「那个你千里迢迢跑来想见的人。」
受到他温柔的笑容影响,我不由得点头。
「噢,恋爱啊,好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