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哈哈哈……”
我说不出话来,仅从口出漏出干笑。
永井惊讶地皱起眉头。似乎很想问我为什么笑。但没过多久,他脸上就变得净是“糟了”的表情。
“不是,我刚才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不怎么来学校,却有勇气参加修学旅行。换做是我应该做不到吧……那个,如果让你误会了抱歉啊?”
完全算不上打圆场。倒不如说这话更刺人肺腑。但我知道永井没有恶意,甚至我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在巴士和飞机上,甚至到了函馆这里后,也无数次这么想过。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要道歉?”
其他组员看着我和永井。另一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空气略微有些紧张。
这可不好。发言内容姑且不论,永井是为了照顾我才向我搭话的。所以这里应该由我来掩护。在信号灯变绿之前,迅速结束掉这个话题。
“那个……”我开口。
“刚才,永井完全没有错。只是……说法稍微有些容易引起误会。总之,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我稍稍松了口气。稍微说几句话就精疲力竭了。
永井露出安心的表情。其他三人的脸色也舒缓下来,好像在说原来没事啊。太好了。正是我期待的反应。
“嗯,永井有时候就是这样呢。偶尔会说比较没心没肺的话。”
“确实,说话不过脑子啊。”
“麦野也不要顾虑什么,有话直说哦,永井对谁都不会介意的。”
三人笑了起来。“你们几个啊。”永井有些无语,但也不是很生气地轻轻戳了下其中一名组员。被戳的人说着“喂,别啊!”一边扭动身体。笑声增至四声。一副简直就像朋友这个概念被可视化一样的光景。
他们关系真的很好啊,我坦率地感动着。但这种感动,就像是看到和睦的企鹅群一样,是一种遥远世界的存在所带来的感动。我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加入永井他们圈子里的样子。这又令我感到莫名的悲伤。
曾经无数次自问的想法再次浮现。
我到底,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真是的,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而且,我和麦野是朋友啊。”
永井“嘭”地将手放在我肩上。
就在这时。
我用双手推开永井。
永井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空气凝固。
头顶的信号灯发出『嘟-,嘟-』的提示音。行人从我身边走过。其中有几个人讶异地瞥了一眼这边,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好痛……”
永井呻吟道。
一名组员瞪向我。
“喂,你干什么啊!”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
同时,强烈的后悔和罪恶感袭来。搞砸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事情。只剩下残留于双手和肩上的鲜活触感,在牵引着意识。
永井接过其他组员的手站起来,看着我抱歉地笑了。
“抱歉,我有点太自来熟了。我有些不擅长把握距离感……以后会注意的。”
“啊、不是……那个、我。”
想说的话有很多。我想好好道歉,说明情况,想要告诉永井我对他没有敌意。但是,我没能说出口。破碎的词句在喉咙里纠缠着,声音噎住了。
就在我说不出话的时候,永井说了声“走吧”,领着其他组员穿过了斑马线。
组里的一人还在瞪着我。但他很快转向前方,用带刺的声音说:“那家伙什么意思啊?”。那刺像一根粗钉子,重重地扎进我身体的正中央。
信号灯闪烁着。我闭上嘴,再次拉开两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从记事起,我就过着电流急急棒一般的人生。
(译注:电流急急棒,一种游戏。在该游戏中,玩家必须操控一个金属指示物,使其通过一段迷宫,一旦该指示物触碰到迷宫的墙壁,游戏就会以失败告终。)
无法接受。被人碰触。
没有理由。就像听到刮黑板的声音,铁的摩擦声会感到不快一样。从本能上,从生理上,我做不到。我不能靠近人群拥挤的地方,也不能去美容院。都十七岁了,还得靠母亲帮着剪头发。光是活着就感到羞耻。
班主任用“一生只有一次”的说法,说服了我参加修学旅行。搞错了。这样的经历,一生都没有才好。要是修学旅行能中止就好了。
不,不对。
只要我没有来就好了。
“……对不起。”
我边走边对着永井的背影道歉。但是,这句话无法传递到任何地方。我当然是没有用能被听见的音量说出口。这只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做出的狡猾努力。我没有直接道歉的勇气。
和人交往。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