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人追问的他总算回神,露出有些犹疑、困惑的眼神,轻轻地将纸放在桌上,手还不住颤抖。
摊开来的是一张A4尺寸的影印纸。
纸上印着两张图片,图片下方有一排未经加工、也无矫饰、简简单单,甚至感觉有点粗糙的明体字讯息。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只有会议室的空气强行与地球自转切割似地,完全静止。
印在纸上的照片是某所高中棒球队团体照,约莫三十名男球员站成三排,在应该是学校操场的地方合影。站在最前排,队服上有球衣号码的应该是主将吧,大家都穿着正式球衣,体格都很壮硕;站在后排的队员们则是穿着用麦克笔标记个人姓氏的白色练习服。晒得有点黝黑的他们,身上穿的球衣校名不是那么耳熟能详,陌生的学校、没听闻过的棒球队,不知为了纪念什么的团体照。不过,照片上有两张脸被红色圆圈圈起来,一个是站在最后一排,体型娇小的男生,脸上浮现怯弱笑容的他胸前写着“佐藤”,应该是他的姓氏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讯息。
另一张被圈起的脸却是熟面孔,位于最前排中央,胸膛特别厚实的男生不是别人,正是袴田。既然是高中时期的合影,这张照片少说也是三年前拍的了。袴田的模样倒是和现在没什么差异。这也没什么吧,不过就是撷取他高中时期一页青春的照片。
问题是,下方那张图片是新闻报导的剪报,耸动标题迫使我的心脏冒冷汗。
【县立高中棒球队队员自杀 自杀原因是被霸凌?】
因为是特地放大打印,所以从我的位子也能清楚看到报导内容。
“上个月二十四日,宫城县立绿町高中棒球队队员佐藤勇也(十六岁)于石卷市的家中上吊自杀,被发现时已无生命迹象。警方从房间遗留的遗书研判是自杀,正持续搜查中。因为遗书内容暗示死者生前在球队惨遭霸凌,学校、县教育委员会随即展开调查。”
报导下方还有一排字,应该是准备这个信封的人加上去的。
袴田亮杀人。高中时期的他霸凌队员“佐藤勇也”,迫使他自杀。
(※另外,九贺苍太的照片在森久保公彦的信封里。)
不管是直盯着告密文,还是窥看被告发的袴田反应都是很恐怖的事;尽管如此,我还是战战兢兢、戒慎恐惧地抬起头。要是他露出一向沉稳的笑容,“这是什么啊?做得跟真的报导一样,还真是厉害啊!”这么说的话,或许我们还能重十原本的气氛;但袴田显然慌了。情绪明显失控的他胀红着脸,倏然从椅子上站起,下颚淌落一滴汗,双肩剧烈上下晃动,原本就很壮硕的身躯仿佛膨胀两倍。不是我多心,袴田的确不寻常,显得极为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回应。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也很想问袴田。只见他用愤怒、疑惑的眼神,逐一观察我们五个人,粗鲁地用手拭去脸上的汗水。
“谁……是谁?准备这种东西?说啊?”
“这是真的吗?”
毅然决然拉住发狂勐牛身上的缰绳,提出质问的人是矢代。
“……啊?”
“那张纸上写的是事实吗?”
面对情绪明显失控的袴田,矢代不可能不害怕。从旁也看得出来袴田那交抱胸前的双臂,像要保护自身似地格外使力,明显感觉得到他很紧张、恐惧;不过,矢代的眼神也很犀利,沁着毫不退缩的决心。
袴田用狰狞双眼斜睨矢代,宛如准备狙击猎物的狮子般稍稍缩起身躯,紧握的右拳彷如岩石。
“矢代……这封信是你准备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现在是我在问你吔。这是事实吗?”
“这种事没那么重要吧。”
“什么叫没那么重要啊!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就连和你待在同一处空间都觉得不舒服,根本差劲到没话可形容。无关内定一事,这是品德问题。”
“……当然是谣言啊!”袴田语带恫吓地说,“我哪知道这种事啊!”
“不知道?根本是睁眼说瞎话吧。不是还有合照吗?”
“知、知道啦!当然知道。”
“这个叫佐藤的人自杀的事是真的吗?”
“没错!但他是个人渣……”
袴田明显慌了,一时语塞。当他迸出这句话的同时,似乎察觉自己失策了。可惜这句话已经清楚、鲜明地烙印在我们的耳里。沐浴在众人狐疑视线下的袴田急着为自己辩解,却被矢代的话盖过:
“……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自杀的人是‘人渣’?”
矢代像要追击无力辩解的袴田,继续说:
“被霸凌到想不开的人,竟被说是人渣……真叫人难以相信。记得你是队长吧?所以你是带头霸凌啰?还是纵容队员的霸凌行为?不管是怎样都很差劲——”
就在矢代说完的瞬间,袴田冷不防用硬拳朝桌子重击。绝对不夸张,冲击力道大得让人以为会议室被轰炸了,迫使我们反射性地缩起身子。待这阵暴风退去后,我窥看袴田的模样。
“抱歉……我失态了。对不起。”
恐怕没人能够坦率接受他的道歉。因为他那失控的一记重击,无疑证明了这起告发是事实,成了难以撼动的铁证。他就是用这记拳头殴打“佐藤勇也”,不难想像那般光景。
“我最讨厌破坏团队和谐的家伙,所以会毫不客气地出手教训。”我的脑子在最残酷的时间点,浮现袴田那天在家庭餐厅说的这番话。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