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想说的话之后就回去的,但脚步却好沉重。我全身上下都在抗拒跟你分开。」
「……是因为住院期间延长了两周吗?」
「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但还不只这样,我……」
总是笑容满面的她,那张面具彷佛出现了裂痕。这才是她撇除了逞强、体面和欺瞒这一切的真面目,医生、甚至家人也不曾见过的真实面貌。
她的脸颊忽然滑过一道泪光。
在完全看不见星星的都市夜色中,我觉得这是最美丽的光芒。
「我……很怕死。」
她坦承了过去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像是自白,也像是在对我倾诉。
「每天都担心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怕得不敢睡觉。」
「我好怕医院的医生说的话。」
「好怕家人为我担心。」
「好怕跟朋友们共度的日常生活。」
「这些会让我看见现实的一切,都让我好害怕。」
她说:但更可怕的是──
「会跟你分开,才是最可怕的。」
她这么说。
面对死亡时最让她恐惧的原因,居然是我。
但听她这么说,我也束手无策。
因为我也很害怕跟她分开。
与此同时,我也相当意外。
镜头下的她之所以会让我有「不适合当遗像」的怪异感,是她看透了生死吧。她在照片里的表情透露出理解自己会死的事实,正因为理解死亡,才能永远笑口常开。
但她果然还是很惧怕死亡。
在过去那些不合理的遭遇中,她的笑容应该都只是在逞强吧。这样未免也太煎熬了。
「其实我以为你不怕死。」
「嗯,虽然还是会害怕,但以前的我选择接受事实。」
「那……」
「你觉得是谁害的?」
她有些气恼地鼓起脸颊。
「都是你害的,遇见你之后,我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接著说道。
「我开始想活下去了。」
「……」
「遇见你之后,感受到你的体贴、温暖和心灵,不知不觉间,我居然想活下去,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想去好多地方,也想做好多事,可以的话,还想跟你坠入爱河。」
全都是无法实现的愿望。在她提过的任性要求当中,这应该是最迫切的吧。
「如果这是你的任性要求,我愿意接受。走吧,我会带你走遍各处。」
「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冷彻。
「两周后我要动手术,明天就要进无菌室接受治疗了。」
「什么意思……」
「我之前说过吧?一直找不到适合我的骨髓,但继续放任不管只会逐渐恶化,所以我才决定动手术。」
这种说法,感觉就像要狠狠拋下我一般。
听她的口气,很容易就能想像出手术伴随的风险有多大。
「我今天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会把你叫出来。」
她越是心怀寄望,时间就越加侵蚀她的身体,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所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她坚持不跟我见面,也不让我去探望她。
因为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气愤焦躁,我才逼问妈妈,问出了理由。
我哑口无言,心生恐惧,更觉得悲伤。
她要在无菌室中暴露在大量的药物和放射线之下,副作用会导致脱发,全身还会布满瘀青。妈妈用告诫的语气解释,这或许就是她不想见我的原因。
妈妈说,为了移植他人的骨髓,这是必要之举。
若世上真的有神安排了如此残酷的现实,未免也太卑劣了。实在不合理,一点道理也没有,不,让她的性命暴露在危机之中也无所谓的神明,我绝对不会放过祂,还会恨之入骨。她大声说出「讨厌神明」的时候,或许也是这种心情吧。事到如今才明白她一部分的心情,也为时已晚了。
沉默的两周漫长无比。
尽管如此,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她的手术以失败告终。
她的身体对他人的骨髓全都出现了排斥反应──
得知手术失败后,我竟出乎意料地冷静,妈妈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反而比我还要难受。
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还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好迎接她的死期。
心平气和地结束妈妈打来的电话后,我就专心做起自己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