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宫抬着脑袋,盯着悟的眼睛,继续说道:
“眼睛和刀子。”
悟仍然面无表情,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用指尖扶了扶镜框。
“我是这么想的。对欧比来说,在它的记忆里,眼镜和刀子的组合就等同于攻击讯号。你在尼古拉斯的存车处掏出了刀子。这一个瞬间碰巧被欧比看到了,它对攻击信号起了反应,向你冲了过去。因为它必须保护自己的主人——阳介。不过欧比的脖子上系着狗链,它不可能预想到自己的行为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那个时候,我怎么可能会去攻击阳介呢。我——”
“没错,你想要攻击的对象并不是阳介,而是友江君。”
悟注视着间宫的眼睛,他似乎正在思考着如何回答,似乎想在间宫的脑袋里搜寻什么东西似的,又似乎在思量着如何处置面前的这个手脚被绑的男人。间宫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行动。
“工作……似乎已经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悟蠕动起薄薄的嘴唇。
“我上班的那家工厂订单骤减,据传闻说,我可能会因为年龄的缘故而成为裁员的对象。于是我便自暴自弃了,看开了,怎样都无所谓了。时机实在是太差了。”
悟的声音在仓库里产生了轻微的回声。
“那个时候,我碰巧从那个家庭餐馆前路过。在存车处里,我看到了记忆中的那辆自行车正停在那里。那辆自行车,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悟两眼发直,仿佛正在压抑着强烈的感情。他似乎回忆起了在床上发现的那两个人的那一天。
间宫开口回答:
“恶意就像传染病一样。病毒会在体质虚弱的时候支配你的肉体。恶意则会在你精神虚弱的时候支配你的灵魂。”
悟静静地点了点头。
“太冲动了,我真的太冲动了。我在附近的五金商店买了这把刀子。随后,又回到了那个家庭餐馆。我在存车处等着他从餐馆下来。虽然这么做了,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心里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对他的憎恨——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于是,当你看到友江君走到楼梯平台的时候,就掏出了刀子。是吗?”
悟叹了口气,垂下了肩膀,点头说道:“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悟大概以为京也会一个人从餐厅里走出来。从存车处的地方看不到楼梯的平台。秋内也曾经说过,那天间宫于京也、宽子一起走下楼梯的时候,他也没有立刻发现跟在间宫身后的二人。
“你掏出刀子,是因为你想刺杀和妻子有奸情的友江君。可是,欧比不可能理解这种错综复杂的事情。欧比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主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施放出攻击信号的对方伤害到自己的小主人。仅此而已。”
于是欧比的四只脚蹬着地面,向悟冲了过去。把狗链缠到自己手上的阳介,被拽到卡车面前……
阳介丢掉了生命。
这便是那起事故的真相。
“攻击……信号?”
悟扶了扶镜框,把视线从握在手里的刀子上面移开。
“不过,眼镜和刀子这种东西——我很难相信。欧比或许只是偶然在那一个瞬间看到我,才冲了过来吧。”
“不是,这并不是偶然。”
间宫将他的话打断。
“因为欧比早就注意到了你的存在。当它和阳介君在路上散步,从尼古拉斯对面经过的时候,欧比的鼻子就已经发现了你的存在。”
事故发生之前,风是从尼古拉斯这边刮向欧比那边的。因为,京也才会和并排站在电线上的那些麻雀“对上了眼”。当鸟站在风里的时候,所有成员都会朝着同一个方向。为了不把羽毛吹乱,它们总是迎着风站着。
“欧比闻到你的气味,想起了一年前的那段记忆。但是欧比希望尽可能地避免冲突。它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想让对方冷静下来。所以它才会坐到地上打哈欠。尽管阳介君使劲拉着狗链,但它仍然一动不动。这种行为被称作Calming Singnal(安定信号)。这是一种让敌我双方都冷静下来,避免冲突的行为。在施放安定信号的同时,欧比也在看着马路对面的你。它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你不要发动攻击,一边继续释放者安定信号。”
但是,悟还是掏出了刀子。
尽管停了下来,留下些许余音。仓库里再一次被寂静包围。
“是这样啊。欧比问到了我的气味……”
说完之后,悟便陷入了沉默。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耳边只能听到从拉门外面传来的雨音。
“悟先生——您能告诉我吗?”
有件事情,间宫无论如何也想确认一下。
“事故发生的时候,你知道受害人是阳介君吗?你是否已经发觉了,在卡车轮下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质问当中充满了强烈的期待。
间宫从秋内那里得知了事故发生之后的情况。据秋内说,在场的人们只是呆然的注视着卡车轮下的阳介,似乎并没有人靠近。当然了,对于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来说,这是 极为普通的反应。他们对突发的事故感到震惊,于是便站在后面围观,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如果死者的亲生父亲也在围观的人群当中,那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