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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重瞪视着火焰、咬牙切齿。
「辛苦了。十右卫门、四郎介,你们都下去吧。」
最后只下了这个命令。
村重默默地待在天守的最上层,远远望着那逐渐减弱的火势。心中感到万分悔恨。
——摄津这个地方,平常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信仰的不同而引发纷争。过去在天文年间,京都曾经发生过不同宗派之间的激烈争执note,但那也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是大坂本愿寺,其实也不是因为前右府信长并非一向宗门徒,才与之作对的。
注69:此指天文五(1536)年发生在京都,由日莲宗(法华宗)与净土宗(一向宗)引发的争执,一般称之为「法华一揆」、「天文法难」、「天文法华之乱」等等。
一休禅师曾传道歌一首。「分头上爬那 山脚往上之道路 虽众多分歧 却是望着相同那 天上云后的月头」。这指的便是世上虽有许多不同的宗派,但目标其实都是一样的。就算没有听过一休禅师的教诲,在每日每夜的生活当中,其实已经不太会有人特别提及宗门不同之事。就算他诵真言我念佛、一旁的人面对法华经表明不立文字note,也很少引发过什么冲突。刻意说那些南蛮宗之人不敬佛道、诽谤他人信仰者,反而看起来是相当奇怪的。然而这些都是过去的情景。
注70:真言属密宗;念佛为大乘佛教净土宗;不立文字则是禅宗的教义,表示不可拘泥于佛经上的文字。
在这屏气凝神等待救援的日子里,心中累积的不安,会让人在自己人之间寻求敌人。那人并非家中之人、那人不是摄津之人、那人只不过是个新来的等,从中找出些许差异,便能认定他们是背叛者。猜疑之心充斥、相互怀疑终至彼此砍杀,到头来因此整个瓦解的势力,村重已见多了——池田家和伊丹家,不就都是这么灭亡的吗?而现在这座有冈城,将猜疑的目光转向了南蛮宗。
「愚蠢、太愚蠢了!」
村重忍不住口出恶言。
要争夺功劳的是高槻众与杂贺众,但其实双方并没有特别展现争斗的行径。除了首级转变为大凶之相一事之外,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显示出高槻方与杂贺方的感情不佳。然而,其他无关紧要之人却把这他人争执当成了自己的事来吵,口出那些毫无来由的传言、大肆谩骂,甚至还在城内放火。
村重满心悔恨,自己竟没能发现这一点。在城里巡逻时,虽然就觉得有些地方令人在意,却没能看穿实际的状况。百姓之间对于南蛮宗的疑心、南蛮宗信徒的胆怯,都应该要注意到才是。去年冬天,安部自念离奇身亡时,也有人提出可能是南蛮宗那些诡异的法术所导致之类的,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那种侵蚀人心的疑念了。现在村重被迫夹在两者之间做选择,是要舍弃南蛮宗、站在大多数人那边,抑或是庇护南蛮宗、失去大多数人的信任?但无论选择何者,有冈城都必然走向陷落之路。
「不,应该还来得及。」
就算对南蛮宗的疑心猜忌宛如已经堆叠起来的薪柴,点起那把火的,毕竟还是功劳究竟是属于高槻众还是杂贺众这个难题。只要能够正确解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或许就能永保有冈城安泰。对于南蛮宗的猜忌,也可能转化为对织田军的敌意。不,一定行的。
然而时间所剩不多。天亮之际便得召开军事会议,同时也要让所有的人都能心服口服才行。一旦过了中午,那就太迟了。但是,我能办到吗?先前思考了那么久也无法解开的难题,在早晨到来以前就要得到答案,这有可能吗?
村重抬头望向那厚厚云层低垂的夜空。剩下的策略,就只有一个。
13
村重拿着手烛,往天守的地下走去。独自一人,村重凭借着那摇曳的微小火光,走下了楼梯。
楼梯通往一个凿了口井的小房间,那里有个四十来岁的矮小男人,无论日夜都守在那里——他是这座土牢的看守者。看守者现身在手烛的火光范围内,在村重面前跪下。男人腰上的钥匙叮当作响。
「哎呀……是大人,怎会在这样的深夜前来。」
村重并未回答,只看向小房间一角的门扉。
「打开吧。」
「是。」
看守者缓缓起身,在手烛的光照中,他看到男人那转了转、布满血丝的双眼,村重微微皱了皱眉、轻轻将手烛放在脚边。
随着一声闷响,门锁开了。看守者拉开门板,背对那一片被切割成方形的黑暗,低下了头。
「打开了。」
村重下令。
「你先下去吧。」
「是……」
看守者的声音充满迟疑。
「怎么啦,下去啊。」
「是,谨遵命令。」
看守者虽然如此回答,却仍是一动也不动。村重刻意装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开口问道。
「对了,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啊?」
边说边同时在黑暗中环视周遭。就在这个瞬间,看守者发出叫喊、亮出了胁差。
「逆贼!觉悟吧!」
拔出的白刃因手烛火光而发出闪光的刹那,看守者的身体已被村重的胁差划过。那粗糙的小袖应声裂开、血也汩汩流出。男人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后倒下,就这么死去了。
用看守者的衣服擦拭刀子后,村重低下头看着尸体。虽然发现了他眼神中带有明显的杀气,所以立即便能还手,但村重却不明白,为何这个看守者会打算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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