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焦急无奈、连安身立命之处都没有的不安实在难以言喻。从那场意外发生后,不论是奶奶或哥哥们,对我来说,他们就像外人。相对地,他们对我的改变似乎也感到无所适从。我问他们,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他们都语带保留,只说些“个性很积极”、“像个小大人”之类的回应,而且每次我这么问时,他们那种诡异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小学同学看到我,也都是一脸诧异地说些“理濑,你变了”、“以前不会这么畏畏缩缩的”。这么说来,以前的我应该是个性豪爽强势的人吧!然而,如今我的心中却找不到那样的我,那样的我到底在哪里?站在这里的我又是谁?
这风声听来为何让人如此不快,仿佛会将人的魂魄带往彼方、既寂寥又恐怖的声音。
理濑抱着头。
好恐怖,待在这里仿佛会发生什么事,令人恐惧不已。虽然刚才那样告诉他们,但心中的不安正一天天扩大,担心自己哪一天真的做出不该做的事。总觉得在自己所不知道内心深处,有一股凶暴且异于常理的力量正缓缓酝酿。然后,某天因为某个引爆点而失控爆发——我真的很害怕会有这么一天。
发生那埸意外后,我真的变了个人吗?更糟糕的是,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事。听奶奶说,我跑去一个已废弃的镀金工厂玩,结果昏倒在那里。但我不相信,因为我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不可能随便跑到废弃工厂这种地方。
敲门声响起。
理濑吓了一跳,抬起头,倾盆大雨仍不停敲打窗子。
黑暗中,理濑悄悄回头看向房门。是忧理回来了吗?为什么不进来?因为顾忌我?
理濑静静坐着,凝视房门。不知不觉中,浑身竟汗毛直属。她缓缓起身,慢慢走向房门。
门外没什么动静,也许是风声太大,所以什么也听不到。
她轻轻将耳朵贴住房门,屏息静听。
风声中有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确实有人在附近。
不一会儿,随着暴风雨的怒吼,脚步声杳然消失。
贴在冰冷门上的手心直冒汗。
静待一会儿后,理濑悄悄打开门。
一阵风呼地穿过长廊。虽说是坚固的石造建筑,风还是会从缝隙灌入。
湿冷的风拂过脸颊,令理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走廊一片漆黑,常夜灯发出微弱灯光,宛如一大片黑色铜版画世界。
在笔直延伸的长廊尽头,有个人影迅速拐进转角,消失。
这种时候到底会是谁?
一回神,理濑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动了。
理濑在黑白世界里小跑步。狂风呼啸的声音掩去了脚步声与呼吸声,让人觉得很没有真实感。平时在夜里,宿舍内静得连一个咳嗽声都让人觉得突兀而有所顾忌,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在这时间里,应该不会有谁有勇气独自追赶不明人物吧!
究竟是谁?让我如此惶惶不安?又为何来敲我的房门?
仿佛在黑白梦中奔跑。以前也曾做过这样的梦。不,应该是说在某一本小说中读过,应该是法国小说家安德烈·莫洛亚的书吧?女主角每晚在梦中造访同一栋房子,因为梦过太多次,她竟然相信自己与那房子肯定有什么渊源,于是她依循梦中的记忆,开始在现实中找寻那栋房子。她不停地寻找,某一天,她突然在原野中发现一条记忆中的小路。她确定自己会经来过这里,既兴奋又忐忑不安地走上那条小路,结果在小路尽头发现那一栋在梦中一再出现的房子。女主角兴奋地敲门,只见应门的男子看到她便一脸惊愕。其实这男子是这户人家的管家,于是女主角向他央求与这户人家的主人见面。管家告诉她,家里每晚闹鬼,从前几天起,害怕不已的主人们使出门还没回来。女主角听了笑说:“真是的!都什么时代了,哪有什么幽灵呢?”然而管家却紧盯着她的脸回答:“小姐,那个幽灵就是你。”
我觉得自己的境遇很像那个女主角——大家看到我,就像看到幽灵似的,好像只有我不晓得自己死掉、成为幽灵,还很疑惑大家为何视我为幽灵。
外头虽然刮着风,风势却意外微弱,可能离风口有段距离。混浊不稳定的空气缠绕全身。
然后,她看见遥远的前方有个人影。那应该是一名长发女子,小小的身影正踉跄地穿过林中回廊。
那人影走路的样子好像在梦游,好像麻理衣……
这么一想,忽然想起麻理衣早已不在世上,不由得背脊发凉。
赶快掉头回去——大脑里的另一个人警告自己——大半夜的住这种地方闲晃,肯定会被人家误以为在梦游。
然而,原本愣愣地钉在原地的理濑,却在下一个瞬间突然迈开步伐。
挟着豪雨的狂风咆哮,吹得黑暗中的树叶激烈摇晃。风在身后推着,使脚步变快。
我知道,如果忧理他们看到现在的我,肯定会觉得我很奇怪。但我只是想知道那个敲我房门的人要去哪里。从那个人前往的方向判断,她应该是其他年级的学生。也许是讨厌我与忧理的亲卫队之一,也可能是死缠着约翰的那个女孩。只要确定那个人回到哪栋宿舍,我就会打道回府。
理濑这么告诉自己的同时,仍继续紧迫那人影。人影敏捷地往前走,本以为她经过宿舍管理中心后,就会转至通往其他年级宿舍的回廊,没想到竟是往校舍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还要去学校?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理濑拂去落在脸上的发丝,蹙眉思索。
而且,这条路的确是去……
那身影毫不迟疑地经过“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