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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褐色的地平线那端是一整排有如黑色裂缝的茂密灌木丛。
一头栗色头发的少年在那灰色的舞台上跳舞。
在没有生气、无声无色的世界里,只有少年轻快地独舞,领口上的黑色缎带轻轻飞扬。
少年笑了,踏着枯草转圈跳舞,同时吟唱《Let's dance》的旋律。
“不要跳了!像个笨蛋似的!回来!快回来!回来啊!”
少女站在木栈道上放声大喊。她竭尽全力拼命想叫回他,却也害怕自己会跌入湿地里。这身重量跌进去后,根本就别想爬上来,届时两人只为成为彼此的负担,沉入无底深渊。
“拜托你快回来!那里很危险!”
少女大声疾呼。再这样下去,少女或许就要崩溃了。
少年在一片壮阔景色中继续舞动,有时还会露出闪亮如宝石的白色牙齿。
“放心!我会一个人好好谢幕的。”
少年的凛然声音如枪声回响在天际。
“再见了,各位!再见了,姐姐!”
少年用力挥手,屈膝行了一个谢幕礼。
优雅地行礼。
少年的身影突然一个摇晃,空气晃动。
下一个瞬间,少年消失了。
世界悄悄恢复原来的无声无色,广阔的灰色绒毯没有任何晃动的身影。
湿地上没半个人。
少女睁大眼,猛搔头,喉咙深处发出如野兽般的呻吟。
这是真的发生的事吗?我真的看到一个人陷入湿地溺死了?我在回溯过去的同时,这些记忆也从天花板纷纷剥落,堆叠成为灰色凄惨的层层碎片。记忆总是呈螺旋状旋转——太多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一次遇到许多人,又与许多人离别。讨厌的记忆有如成串的念珠,随时间逝去而无情地推进。即使一切全都结束了,那时的记忆仍令我不安、后悔得喘不过气。
没有其他记忆了吗?甜美的、温柔的、难忘的记忆?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扇长形窗扉。
那是图书馆二楼的凸窗。窗扉敞开,刚进入短暂夏日的湿地上有白鸟飞翔。有个人坐在窗边,及肩的长发随湿地吹来的风轻轻扬起,冷漠的侧脸轮廓,随意敞开的衣襟,还有平稳低沉的嗓音……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好怀念!是他!为什么我会忘了令自己如此怀念又心痛的人?
窗台
“以前一定也有人像我这样,不满地坐在窗前,眺望同一片景色吧!”
百科全书“や”的部分夹了一张便条纸。
纸张泛黄,钢笔书写的文字已快模糊不清。
上面写了像“诗”般的东西,笔迹充满力道与个性,看得出作者很努力地拣选适当字词,但字里行间仍充满青涩与孤独。
“既然喜欢就拿走啊!”少女狐疑地抬头看少年。
“不用了,还是夹在这里比较好,也许过几年会有其他人发现它。”少年微笑。
“你确定要这样?”
“嗯。我已经记住了,想看的时候再来这里看就可以了。”
“那好吧!”
之后,他不时会喃喃自语地低诵它,仿佛那是不能忘记的咒语。
没错,就是那首诗,那首作者不详、夹在图书馆的百科全书里、也是黎二念给我听的诗。那首诗究竟有什么意思呢?到后来,我都会在心中跟着黎二的声音默念。那首诗吟咏我们的故事;那首诗就是我们。那是一首青涩拙劣的诗,但我至今仍记得它,还有黎二的声音、昏暗的窗边、从外面吹进来的风,以及泛黄纸张的触感。
也许,故事就是从这首诗开始的。以奢华的虚拟与缓慢的绝望为装饰的那些日子,只是为了再次构筑我的记忆与妄想之城。
就请黎二用其低沉平静的声音,为我们朗读这首诗作为开场吧!
可以吗?黎二,麻烦你了。
黎二的声音传来。
[《沉向麦海的果实》
当我还是少女时,
我们是浮在灰色之海的果实。
当我还是少年时,
我们无声地漂浮在仿佛中场休息的昏暗波浪间。
来到敞开的窗前,便能看到我们登上架在云与地平线之间的梯子,
我们那沉溺于麦海的灵魂。
由海上归来的船夫,
在陆上,再次沉入时间的花瓣。
由海上归来的船夫,
在空中,再次撒下时间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