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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偷的事就交给警察好了……对了,还有地震的事。”
户村啪地一拍手,他想把里穗的注意力从那个让她不安的话题上移开。
“那个地震真厉害啊。听说菜美的肩膀被掉下来的钟表砸到了?”
“连救护车都叫来了。”
有这么严重?我无意中看了一眼菜美的侧脸。她垂下视线,抿紧了嘴唇。我感觉刚刚里穗说话的语气里好像夹杂了一丝冷笑。
“但是她没能糊弄住救急队员。”
“啊?糊弄是什么意思?”
“钟表掉下来什么的全是她在撒谎。她撒谎就是为了让我担心。我就是识破了她的用心,才没叫救护车的,虽然她一直让我叫。最后她自己把救护车叫来了。”
“结果她真是在撒谎吗?”
“是啊。急救队员给她检查肩膀的时候问了好多问题,她说着说着就露馅儿了。连被钟表砸伤的部位都从右肩跑到左肩去了,我当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我一直鞠躬赔罪,让急救队员回去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菜美。她目视前方,不住地摇着头,好像在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要向我证明她没说谎,今天一早她就弄了一身膏药味儿。你没注意到吗?就算这样,我也不会上当的。户村先生你也别老是宠着她了。那孩子肯定暗地里得意死了。”
“但是……”
“说实话,我在想昨晚那个小偷不会就是菜美吧。她假装受伤没能成功,又自编自导了自己房间进了小偷这种骗局,就是想博得我的关注吧。”
华沙沙木转过身刚想说话,但是菜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夫人,不管怎么说……警察也调查过了是不是?刚才菜美说了,排水管和阳台都发现了小偷从外面进来的痕迹。”
“说不定都是她弄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菜美哪能顺着排水管爬到二楼啊?”户村干笑了几声,反驳道。
“她也许爬不上去,但是她肯定能顺着排水管从楼上爬到院子里。比如她可以事先准备一双粘着泥巴的鞋,穿上它从窗户顺着排水管爬下去,再从玄关大门进来,这很简单。而且我看小咪不见了也是因为被那孩子给扔掉了。她觉得我只疼小咪和那些鱼,却不管她,所以她恨小咪。没错,我想起来了,那孩子在地震时谎称自己右肩受伤本来就是为了不让我们怀疑她就是那个小偷吧。她说自己右胳膊不能动,所以大家就不会觉得阳台和排水管上的那些痕迹是她搞出的花样了,是这样吧?”
“……您真这么想吗?”
里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回答户村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昨晚那孩子回来的时候也撒谎了。你发现了吗?”
“回来的时候……”
“她说她一个人站在大楼楼顶的时候被那两个人发现了,对吧?”
“嗯,是的。”
原来菜美是这么向母亲解释的啊。
“那肯定也是一个谎言。她说这话就是想让我往不好的方向联想。我一问是哪座大楼,她就答不上来了吧。”
“是的……然后她就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大约十秒。
“夫人,是不是该回去了?地上都是水。”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声音完全消失,菜美才哑着声音喃喃低语:
“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伪装成有小偷进来呀……把小咪扔掉呀……我绝不会这么做的。”
她像痉挛一样抽着气,一直埋着头不肯抬起。
“我可喜欢小咪了。从我二年级的时候它就陪着我,一直都在我身边。即使爸爸走了,妈妈不理我了,它都和我在一起。”
菜美使劲把双手拍在脸上,不愿让我们看到那汹涌而出的泪水。我们只是低头看着她,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含混的抽泣。这个时候,恐怕华沙沙木应该也注意到了,菜美抬起了她之前声称不用动的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但是,我们谁都没说话,也说不出。我们当然不会相信里穗对户村说的那些话。只是,看着静静哭泣的菜美,想象着她心底难以言喻的哀伤,让我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右臂的事菜美自己也很快觉察对了,她立刻把双手从脸上放下,慢慢抬起头看向我们。那双湿润的眼睛中浮现出绝望的笑意。
“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是吧?……因为我撒谎了。”
说完,她脸上的表情消失了。那张脸——就是很久以前在火葬场厕所的镜子中映出的脸。我呆立在菜美面前,什么也说不出,那一刻我心头涌上的既非共鸣,也非同情,而是一个滚烫火热的愿望。我不想再看到她这样的脸。
地震发生的时候,菜美对母亲撒谎,说自己被掉落的钟表砸伤了。没错,菜美确实撒谎了,但是,谎言背后她的心情却没人能窥察到,还有她自己叫来救护车时的心情,她在肩膀贴上臭烘烘的膏药时的心情,以及她说自己独立站在楼顶被人发现时的心情,都没人看到——她的确撒谎了,但她撒谎时的心情却无比真实。为什么她的谎言会被戳穿?那是因为她原本就不是那种说谎的孩子。这就像她用名为“无表情”的谎言面具盖住了实际上在放声大哭的脸,但却无法隐藏住丝毫哀伤一样。“开始……地点……你……”
华沙沙木在叽哩咕噜地说着什么。他两手握拳,瞪视着脚下潮湿的柏油路,嘴里又嘟囔了一遍同样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