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夏——蝉之川

努力。”

  ——那个信箱就跟你一样。——

  那肯定也是一种鞭策。其实,宇佐见想说的是那个一半扁柏一半花柏的信箱就像早知子彷徨踌躇的心一样。

  早知子把神木破坏到无法做鸟居的程度,其中也有想要报答前辈的原因吧。在只能做神轿的情况下,宇佐见的螺钿手艺就有机会得到充分发挥。我想早知子大概也考虑过这一点。

  我问了她这个问题,她不置可否地垂下视线,什么都没有说。然而,这种沉默比语言更有力量,我在心里再次否认了她把自己的行为归因于“自私”的说法。

  在我们中间正好盛开着几株抚子花。

  “说起来,宇佐见先生曾说过要在神轿上用螺钿镶嵌出抚子花的图案呢。”

  我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那娇艳的粉色花朵。

  “抚子花?”

  “是啊。他说如果用螺钿做出抚子花样式的漂亮图案,也许就会让你领悟一些事。当时我并不明白他所谓的‘一些事’是指什么,但是现在我似乎懂了。”我抚摸着花瓣,试图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抚子花的花语是‘纯爱’,不过,纯爱也并不只限于男女之情。我想宇佐见先生是希望具有木匠天赋的你能把全部热情都投注于这个事业之中。他想给你看他的作品,那上面撒满了代表‘纯爱’的抚子花,他想告诉你抚子花的花语,他想让你明白专注于一项事业是多么美好。只有纯粹的热情才能描绘出如此美丽的图画。”

  早知子柔弱的眼神凝望着在夏风中摇曳的抚子花。终于,她抬起头,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如果他真把这个成品拿给我看,用这个教化我的话……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呢。”

  还来得及,但我觉得她并不想听到这种话。早知子紧紧盯着面前的小河,不知什么时候,她脸上最后一抹微笑也消失不见了。夏日独有的气息包围着我们,阳光在清澈的河面上跃动,深绿色的小草在随风轻舞,天空尽头的积雨云翻卷重叠。蝉儿现在很安静,无论是远方还是近处,都听不到一丝蝉鸣声。

  我看看表,用膝盖撑着地面站起来。

  “我要走了。听我说了这么多无聊的话,实在不好意思。”

  早知子没有看我,嘴里吐出一句简单的道别。临去之时,我看到她低垂的脸颊在微微颤动。那颤动越来越明显,喉咙中发出细碎的呜咽,早知子蓦然抱紧膝盖,开始哭泣,安静地哭泣。但是,她的哭声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再三犹豫之后我还是决定迈步离开,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好像是有意说给我听的。

  “以后,我肯定干什么都是一事无成。我自己知道,我就是这么平凡,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后面的话消失在泪水中。她纤细的后背随着压抑的哽咽不住颤抖。我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其实我也不确定她的话到底是不是说给我听的,不过我还是想把刚才就在心中涌动的想法告诉她。

  “你知道为什么河水是蜿蜒流淌的吗?”

  她没有回答。但我还是接着说下去:“因为水要绕过高处才能一直流动。所以小河要一直绕啊绕啊才能不断前进。这条河尤为如此,你看它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不知绕了多少弯。但是,你不觉得它很美吗?”这次回应我的仍然只有呜咽声。她把脸埋进膝盖,似乎不想看到眼前的河流。

  “昨天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条河是笔直的,那么也就失去了那种如诗如画的美感。因为这样的话,它就根本不像一条河了。弯弯曲曲才是河流本来应有的形态,只有这样它才能向前奔流。就是因为它是这个样子才能一直前进。你想在地图上用尺子比着画条直线,要求河水必须这么流,它也做不到呀。”

  我对着早知子的背影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了。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想把这些自己也不太懂的事说给她听。

  “人呢,每天都会思考很多东西,憧憬很多东西,人生也是兜兜转转的呢。人人都是如此,在曲折中前进,谁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但是,我想走弯路也是人生中很重要的部分。”

  终于,早知子停止了哭泣,尽管她看起来仍然很伤心。她像个困倦的孩子似的呆呆地望向小河。一只山鸟一掠而过,尾巴轻触河面。

  “作为走弯路的纪念——”

  我蹲在早知子身边,从钱包中拿出那个白色薄片。

  “这个,如果方便的话就请收下吧。”

  她惊奇地看着掌中的那个小东西。

  “……这是螺钿?”

  我摇摇头:“这是我昨晚照着这里的抚子花花瓣的形状做的,用菜美带来的涂改笔涂成了白色,又用工作间的清漆刷了一遍。”

  要是她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可怎么办呢?我没想好如何解释。但是,没必要担心了,早知子用她那双湿润的墨色眼睛凝视了一会儿掌中的那枚“伪螺钿”,然后将它紧紧握在胸前,似乎表示最终接受了这份礼物。

  “昨晚老板也说了——”她沉稳的声音随着从河面吹来的微风传来。“日暮先生你也许能当个优秀的工匠呢。”

  “我这就去买好多涂改笔,好好练练。”

  她冲我笑了一下。那个微笑美丽绝伦,我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如此美丽的微笑,让我差点儿当场就哭出来,所以我不得不赶快背过脸。这时,河对岸突然有蝉儿歌唱起来,一只、两只、三只——一眨眼的工夫河对岸就响起了动听的蝉儿大合唱。早知子也吃惊地抬起脸,有些疑惑地望向对岸。在远处听到的蝉鸣声果然悦耳又美好,想到这里我终于潸然泪下。为了掩饰情绪,我没话找话地说:“听说有的地方把蝉又叫做‘惜时虫’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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