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夏——蝉之川

p;“宇佐见威胁了早知子?”

  “就是早知子以前做的那个信箱的事。早知子用错了木材,一半用了扁柏,一半用了花柏。昨天宇佐见说‘那个信箱就跟你一样’,这句话充分反应了此人的狡猾,不是吗?其他人都不懂这句话的含义,而对于早知子来说却是最猛烈的攻击。”

  “为什么这句话对早知子是最猛烈的攻击呢?”

  “南见君,你——”华沙沙木用锐利的目光盯住菜美,问道,“你在学校还没有学过关于染色体的知识吧?”

  菜美说在学校没学过,但是在书里有读到过。

  “那你回想一下,同时具有X和Y两种性染色体的是男还是女?”

  “男。书里写的。”

  “答得好!现在再来回忆一件事,昨天老板娘告诉我们怎么区分扁柏和花柏来着?”

  菜美思索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好像明白了华沙沙木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告诉我们两种叶子背后的图案分别是Y和X!我明白了,扁柏和花柏,也就是Y和x,这是男性的性染色体组合。宇佐见说‘那个信箱就跟你一样’,对于早知子这无疑是一句威胁,因为这句话就等同于‘你是男的’。”

  这简直就是标准答案。华沙沙木满意地点点头。

  “那种威胁,或者说心理攻击,宇佐见大概已经对早知子用过不知多少次了。但是,这种做法并没有达到把早知子赶走的目的。没办法,这次只能使出更强硬的手段了,必须要在早知子作为正式弟子开始工作之前把他赶走。”

  “但是……但是,华沙沙木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早知子是男人的话,为什么要假扮女人呢?”

  “这全是为了梦想啊——我觉得。”

  华沙沙木的额头上挤出了一道哀苦的皱纹。

  “老板娘曾经说过。希望投入老板门下的人基本上都吃了闭门羹,而他却收了早知子作为预备弟子在店里工作,这是因为老板考虑在木工中引入女性视角。——如果全无木工经验的早知子以男人的身份去的话,恐怕就会和其他很多人一样,被老板拒之门外吧。这件事早知子自己也很清楚,但是他实在太想去那个店工作了。因此,早知子想到了可以利用自己身材矮小,相貌偏女性化的特点,男扮女装。”

  “啊,这么说起来,早知子剪短头发,再穿上男装的话,确实看起来像男人啊。”

  这一点对大多数女性都适用吧。不过,我还是严肃地点点头。而华沙沙木却缓缓摇摇头,面带悲戚地说:“早知子的行为就像有人为了成为相扑力士,不惜从头顶注入硅一样(注:过去成为相扑力士有一定的身高要求,有些身高不够而又希望成为相扑力士的人就选择去做一种增高手术,即把硅注人头皮与头盖骨之间,这种手术极其痛苦。)。但是,早知子并不是被老板收入门下就万事大吉了,他每天都要过着隐藏自己真实性别的生活,这该有多么辛苦啊。而且就是这个姑娘——不,这个小伙子为了能在他向往已久的老字号木工店工作,不得不做出这个悲壮的决定,明知前路艰辛却甘之如饴。我对他的决心表示由衷的敬意,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讲,我会把这个秘密一直带进坟墓。”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好了,我们回去吧。我们该开车下山了。”华沙沙木仰望着天空。“犯罪的气息令人迷醉……但是长时间沉迷于此就会中毒了。”

  然后,他把手里的白色薄片随随便便似的丢在地上。转身背朝着我们向山路走去。

  “华沙沙木先生,等等,你不告发宇佐见吗?明知他有罪却放任不管——”

  “不是这样的,南见君。”华沙沙木背对着菜美说。

  随后,他停下脚步,突然回过头,他的脸上挂着一个疲累而又略显落寞的笑容。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博弈。在这场比赛中,他们为了实现各自的梦想与野心,在犯罪的边缘游走,不惜赌上一切。如果宇佐见这次的行为是犯罪的话,那么早知子隐瞒性别换取工作机会的做法也是犯罪。而我们不是这场比赛的裁判,只是看客罢了。”

  他又一次转过身,最后说了一句:“比赛结束了,看客也该回家了。”

  在铺天盖地般的蝉鸣声中,华沙沙木低着头向前走去。菜美盯着他的背影默默地愣了一会儿。终于,仿佛被体内翻涌而起的激动驱使着一样,她朝着华沙沙木飞奔过去,猛地抱住他的后背。华沙沙木对她说了几句什么,菜美高兴地笑出声来。听着蝉鸣中那欢乐的笑声,我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然后弯下腰,悄悄捡起地上那个白色薄片,收进钱包里。这是我昨晚连夜赶制出来的,为了这个东西基本没怎么合眼。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华沙沙木,而是为了菜美。有“天才·华沙沙木”存在,菜美就会像这样欢笑着度过每一天。

  我不能让她失望。

  七、

  回到工作室,我们和老板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菜美,今天你还是乖乖回家去吧。”我准备上车的时候,对她说。

  没想到她笑着回答:“那还用说,我当然要回家了。”

  我松了口气,不过她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乖了呢?她打开副驾驶席的门,小声说:“你没听到刚才华沙沙木先生的话吗?看客在比赛结束后就要回家了。”

  哦,华沙沙木的话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三个人乘上轻型卡车离开了工作室,我依然坐在后面的车厢里。车子开了三十秒左右,我探出身敲敲驾驶席的窗户。

  “不好意思,我得去一趟卫生间,我想吐。”

  “宿醉吗?你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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