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恐怕到死亡的瞬间为止,都已经有人为我们铺好了轨道。在课本的字里行间,在电视的新闻画面里,在早晨穿的鞋子里,都能看到这轨道。
但是,我们又惧怕在此之上的自由。不,这种说法不正确。是惧怕着随之而来的责任心和决断力。不是给你自由了吗?那自己决定一下吧。不是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吗?不是很讨厌学习吗?自己的人生或是什么的,那快点开始如何?要牺牲什么、要靠什么生存下去、成为什么样的人、走左边还是右边?喂喂,快点开始怎么样?所谓能够决定什么的人,不是具有特别得天独厚的人,就是生活非常窘迫的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人。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属于这两类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即使是美野里,她也想,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还是由某人来为自己做出决定,这样最好。自己该做什么才好,什么是对自己来说最好的?希望某人会对自己这么说:啊,是坂井呀,这个对你挺好的,挺适合的,最好了。
蝉鸣声渐渐远去,美野里一行人走到了红河岸边。
如全知全能的神灵一般的太阳,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烙上了印记,光的粒子在树木和水面上跳跃。这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的风景。美野里所属的小组成员成群结队地走在河岸边,从他们的正面迎来一位少女。草帽深深地戴在她的头上,一副非常凉爽的样子,白色的袜子特别显眼。美野里有点头重脚轻了。
美野里能够通过摇曳着的空气,看到在前面不远的堤岸上,片平用手指着周围在解释着什么。怎么大家都能如此平心静气地待着呢,在这炎热得让人浑身发软的高温下……
“你,没事吧?脸色好像不太好,都摇摇晃晃了。”
正要从美野里身边擦肩而过的少女,注意到了她的面容,苗条冰凉的手抓住了美野里的手腕,从草帽下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啊,是丹野呀……
丹野静的眼睛,像是要从美野里的眼睛一直深深地刺入她的内脏一样,美野里身不由己地想要逃开。
“你这样可不行。不能在这样的天气下面,在这种地方东倒西歪地走。那个东西要来了呀。”
丹野拽着美野里,来到生长在堤坝上的巨大老榆树下面。谢天谢地,这里能够躲避太阳光的照射,美野里马上就瘫倒在树根旁,闭上了眼睛。她感觉不到丹野坐在身旁的动静,她一定纹丝不动地坐着吧,美野里觉得像是一个石像坐在自己身旁,变成了石头一样呀。“是呀,是这些鱼儿们搞错了。”是我们错了吗?是什么错了呢?还是,从今往后将要犯什么错呀……
突然,声音消失了。
蝉鸣声、风声都消失了,变成了完全无声的状态。
取而代之的是,似乎能够听到太阳暴晒的火辣辣的声响,那种声响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大,大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它充满了四周。
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不注意,那个东西要来的呀。
美野里闭着眼睛依旧靠着树干,全身一点儿也不能动弹。与其说像是被捆住了,倒不如说是被可怕的重力贴在原地更为准确。真弄不清楚自己是横着的呢还是竖着的,是睡在地面上的呢还是倒挂着。虽然美野里闭着眼睛,但是能够看到一切。河岸上一个人也没有,空空荡荡,不仅是视野里不存在,就连这个世上也空无一人。能够看到天空中有个巨大的光环,静静的,像是把石头投入水池后散开的水纹那样,它迅速地扩展开去,消失了。
光环的突然消失,使周围一下子变得暗淡不堪,像是接通了喇叭的开关一样,响起了汪汪的类似于狂风或激流般的猛烈声音。温度急剧下降,美野里感到手腕上起了鸡皮疙瘩。
美野里站在黑色的水流中,感到很冷。风迎面扑来,天空中布满了阴沉沉的乌云,能看到远处黑暗的山峰。她想,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脚下瘫倒着枯萎的草,在草间,黑色的水流又急又细地流淌而去,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荒野在眼前扩展开来,视野范围内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承载着电缆的巨大黝黑的铁塔,笔直地朝着远山而去,像多米诺骨牌那样排列着,实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突然回过头来,只有那里,才能看到照着太阳的绿油油的榆树,还能看到那棵树的底下,自己躺在那里。
哎呀,是我。不是中暑了吧。
美野里知道,那个被光照射着的地方,就是自己曾经所属的“现实的”世界,它显得特别白晃晃而又遥远,像是望远镜里看到的世界那么虚假。美野里又朝前方望去。
风湿漉漉的,充满着美野里不熟悉的远古野性的气味。风仍是清新的,美野里用全身的细胞呼吸着。
认为什么都没有,那是美野里的错觉,能看到在河对岸的草丛间,有个可供四人乘坐的白色秋千在摆动着。两个少女面对面坐在上面,正谈论着什么。啊,是裕美和丹野。美野里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看上去,两个人像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一样。在摇摆着的秋千的更远处,能看到孤零零的“妖怪工厂”和教堂的屋顶。啊,这里也是谷津呀。是过去的谷津吗?美野里聚精会神地观察。嗨,裕美跑到这样的地方来了呀,所以才会变得失魂落魄的。美野里想召唤裕美。在这里叫她,她一定听不到吧,非得过这条河不可。
“美野里。”
声音从耳后传来。是个熟悉的声音。真讨厌呀。我得赶快过河叫裕美……
“美野里,你没事吧?”
美野里突然睁开眼睛,全身淌着汗水,额头上放着冰凉的湿毛巾。太阳一下子火辣辣地照耀着,四周充满了蝉鸣声和公路上汽车的噪音。片平和菅井启一郎表情担忧地注视着美野里的脸庞。
“哎呀,是老师。”
美野里用痴呆的声音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苏醒过来了。”
片平的表情似乎表明他松了一口气。
“看你突然东倒西歪地走进树荫,倒了下来,可把我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