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涓涓流淌而下的小溪汇入红河,并在杂树林中开拓出了道路,在小溪边筑有窄小的石阶,有两百米左右的距离,蜿蜒起伏刚好供人攀登上去。不知何故,这个用杂乱的石头碎片堆砌的石级被称为“分手之路”,学生间煞有介事地流传着说,如果走过这段石级,一定会和这个时候相处的恋人分开。登上这个锯齿形的道路,会进入一个豁然开阔的地方,那是谷津一高的后院。
谷津第一高中是升学率很高的男生学校,虽说是市里最古老的公立高中,但不知是何缘由,火灾出奇的多,光这五十年内就遭遇了四次火光之灾,由于八年前一场不明原因的大火,学校曾一度被烧得精光。学校的历史是最古老的,校舍却是最新的。仅仅是“崭新的”倒不是什么问题,不知是福是祸,建造最新校舍时的校长,和当时的市长的审美情趣完全一致,或者,也许只是他们想在自己的任期内留下值得纪念的东西。
看一高的校舍,很少有人能判断出这是学校。乍看上去,一排排凹凸不平的瓦片屋顶的房子,像是巨大的仓库街道。根据当地出身的建筑家的诠释,它是用象征当地的石头来表现当地的代表形象——仓库街道的。另外也不能放过这个单纯的理由:因为是仓库,抗火性应该很强。然而,不仅仅是借用了仓库的外部形象,实际上,这个校舍群就是个大“仓库”。总之,由于墙壁异常沉重厚实,所以高度不能扩展,最多是两层或小三层就到顶了。当房屋的高度不能向上延伸时,就变成了横向扩展,以致威胁到了操场。因为它们是“仓库”,窗户面积也不能太大,所以太阳也不太能照射进来。于是,这里就成了不明亮、不宽敞、不便使用的“三不俱全”的校舍了。
即便如此,不断发着牢骚的一高学子们好像还挺喜欢这个校舍,按照弘范的话说:“适应了呀,这个像洞穴一样的地方还真不错,不由得被这卑躬屈膝的、自虐的欢愉所吸引,感情低落的时候,待在这里是最理想的,这就是青春哟。”另外,传说摸到房檐上最高处的兽头瓦,并朝之叩拜的话,自己的愿望就能够实现,因此,考试前爬屋顶的学生络绎不绝。
在一高正门前有一道缓坡朝东北方向延伸而去,登上这道缓坡,经过市民游泳池和野外音乐厅的前面,穿过杂树林,在人们以为越过了如月山柔和的山脊曲线的僻静处,有另外一所男子学校——私立长筱高中。这里的校舍是文物级别的古老的木造建筑,被郁郁葱葱的杉树林包围着,显得异常气派。
地方的私立高中一般给人留下的印象是考不上公立学校的落伍者的收容所,但这种说法不适合长筱高中。它在明治初年,就受到吹遍全国的学校改革风潮的影响,打出文武双全的口号,其立校宗旨是为新日本培育有为人才,树立他们远大的志向。它与一高相比丝毫不逊色,升学率很高,体育也很盛行,特别是剑道很厉害。在当地,一高是老百姓家的孩子去的学校,而谷津及周边的名门豪士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长绦高中。长筱的校纪威严,过去一直是完全寄宿制的,现在一、二年级的学生仍旧必须过寄宿生活。
一高和长筱,这两所男子高中一直不和。
双方好像是针尖对麦芒一样,一高的学生认为长筱的学生是装腔作势的讨厌的家伙,长筱的学生则憎恨一高学生的粗野。两所学校的历史基本相同,实力也不相上下,当事双方一旦势均力敌,似乎不管愿不愿意,对抗意识都会骤然提升。有一阵子,因为频繁发生小冲突和打架,出现过不止一两次的流血事件,甚至到了开始议论应该搬迁哪所学校的程度。但是,两校坚持对方应该搬走,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于是这个计划也就半途而废了。
一高的新校舍对于长筱的学生来说,成了最好不过的揶揄对象,怪不得会说出“屡屡遭受火灾而无家可归,现在烂地瓜们都被关进了地窖”这样的话。反过来,一高的学生因长筱的学生服是灰色暗扣式的,就给他们起了个“擦拭破烂校舍上的霉菌的抹布们”的外号。在市里或县里的棒球比赛及各种运动会上,一碰到这两所学校的对抗赛,肮脏低俗的倒彩声就会不绝于耳,因此经常会受到裁判的严重警告。可是,最近高中生的血气似乎不那么旺盛了,这几年引人注目的暴力事件都完全没了影子。
一方面是对立和反抗,一方面因为在这么近的地方有四所高中,两所男校,两所女校,理所当然相互吸引。运动部的交流比赛已成了训练的一环.也有把文化节的日程调到一起共同策划的,更不用说数不清的对对恋人们,像泡沫一样诞生又消失。
在这用血和泪点缀的四校交流史中,有个值得大书特书的俱乐部,它的名称是“谷津地理历史文化研究会”,虽冗长但带有正儿八经的味道,简称“地历研”,是由四校的分会组成、带有渊源的俱乐部。
实际上,谷津有很多石头,但又不是那种在观光胜地常见的挂有稻草绳,并标有“这是弘法大师曾经歇脚的……”的那种有典故的石头,即使在市里漫步,留意它们的人也不会有几个。那真的就是随处可见、有一个人蹲着一般大小的石头,上面也没刻什么东西,也没经过什么加工。它们身处学校操场的角落和桥边、田里和街道的十字路口等地方,嵌入地面,不需要照料,也不动弹。仔细观察的话,偶尔能看到老人把卵形的小石头堆积在大石头上,那是类似替代地藏菩萨的做法,也有年纪大的人朝它叩拜,但是绝大多数的人一点也不把它们当回事,平时根本就不用正眼瞧它们。然而,几年前(就像遇到每隔几年就会掀起的古代史热潮的时候,也许是从发现奈良高松冢古坟那阵子开始的),滚落在露天音乐厅旁边的巨石,那被称为如月山的七大石头,有人开始命名它们为“石头圆阵”后,转眼间,考古业余爱好者纷纭而出。受其影响,“地历研”也在高中生中轰轰烈烈地诞生了。虽在需要勤勤恳恳实地调查这方面稍许有点欠缺,可令人吃惊的是,俱乐部现在还相当活跃。平时,大伙儿各自在学校进行研究活动,到了两星期举行一次的研究例会的时候,大家都会前往一高出席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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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七日,星期二,今天便是研究例会的日子。
美野里把书包夹在腋下,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边攀行在通往一高的“分手之路”的坡道上。杂树林的树叶间漏射下来的阳光,有时以令人惊讶的强度熠熠生辉,照亮了美野里的脸颊。
这个星期,不幸轮到美野里做教室的保洁值日生,她最讨厌打扫卫生,可是对于培养贤妻良母的女子学校而言,这好像是必修课,在二高被非常细致地贯彻执行。更倒霉的是还碰到了美野里班上的卫生委员。那是一位把打扫卫生当成天职来看待、一丝不苟、有洁癖、叫作久保田惠子的学生,美野里对她非常憷。但对于久保田而言,美野里这样粗心马虎的性格好像大大地激发了她的职业天性,她如同婆婆一般紧随其后,动不动就对美野里的打扫方式横挑鼻子竖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