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那一定就是被称为“世界的秘密”的东西

里复活了。弘范在剧烈摇晃的回家的公交车上,一边紧紧抓住吊环,一边拼命忍受着从胃里冲击到太阳穴的恶寒和猛烈向上翻涌的恶心。车里很昏暗,在他前面坐着两个老媪,相互攀比着谁的蓄脓症更严重,这使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那个叽叽咕咕压低声音的对话,忽然从远处进入了他的耳朵。

  ☆

  关谷仁是最后一个听到那个谣传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由于他得了不合时令的感冒,把连休和平日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睡觉养病的原因。

  可是,他或许是第一个,偶然遇到那个可以被称之为前兆的迹象的人。

  这事得追溯到四月二十六日星期五的黄昏。

  他有个习惯,在周末会多花一点时间来散步。他家在山里,去高中所在的I市,坐电车要花四十分钟的时间。I市本身就不大,可想而知,从市里要坐四十分钟的车子才到的地方会有多么的偏僻。那里,一条河流流淌于山沟之间,两岸是绵延的山坡,他家所属的村子就坐落于此。连接两岸的公路穿过村子,经过的汽车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把它甩得无影无踪,甚至车里的人们都会立刻忘记刚经过村庄这个事实。

  建在山坡表面的民房,从山顶开始,便像肆意散落的将棋※棋子一样,各自搭建在高度不同的地方。河上跨着两座桥,不论你走上哪座,都能望遍村里几乎所有的人家。每个年龄段中的孩子只有一个,或者一个都没有,幸运的是和关谷仁同龄的孩子还有一个,他们俩从小就不得不花很长时间,走很长的路去学校,上小学和中学的时候,徒步翻过一座山去上学,现在,两个人都要坐车到I市的高中去读书。

  (※日本式象棋。)

  就是这么一个毫无特色的村子,要说还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话,可能只有美丽的落日景象吧。因为在那条穿过小村的河流的西边,有个由两岸连山形成的V字形峡谷,那里能够时不时地看到夕阳落到一个剪去一块三角形的地方,来村子里的人看到这番风景,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赞美这令人印象深刻的日落。对于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仁来说,几乎每天都能目睹的这段风景本应该是无与伦比的,可他却有不同的感受:那不过是一边放着光芒,一边被峡谷慢慢销蚀而去的太阳而已。

  每当追寻着微微残存的一点最早的童年记忆时,心中浮现出的光景总是阴云笼罩下的水田。

  他站在空旷的田野里,抵抗着肆无忌惮的风。年幼的他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样寂寥的地方?眼前是冬季草木衰败、一望无际的荒凉景象,发红的土色枯草很不情愿地耷拉在空旷的水田里。脚下,小河横穿而去,黑色冰冷的水流发着隆隆的声响。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昏暗的冬日下凹凸不平的山脉连绵不断,朝着群山方向延伸的搭载着高压线的巨大铁塔群,像怪物似的耸立着。天空很低,垂悬着阴沉沉的云朵,让人预感到充满封冻的暴风雪马上就要从天而降。他在旷无一人的巨大的风景的正中央,被巨大的恐怖所震慑,呆立不动。他总想不起来,那一刻,是自己想渡过河去呢,还是想折返回去,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风景对他来说具有某种重要意义。

  这个陈旧的记忆——尽管不能确定是真的体验过呢,或只不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可每次追忆起来的时候,他都会变得有点忧郁,那种不安的情绪类似于遗忘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又类同于在暑假的清晨,耳闻山鸠呜叫时的心情,当听到似乎低低地贴着地面振动传播而来的奇异声音时,他会陷入一种虚无之中,仿佛感到世界的活动及世界的中心是在与自己无关的遥远地方,永远不能到达那里。

  与此同时,从小时候开始,他还被另一个感觉所困扰。总感到“日常”这个罩子里边隐藏着什么东西——当撩起罩子往里探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会迅速地离去,却不留下丝毫踪影,但它确实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存在着。就是这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东西?

  今天,关谷也为了寻找那个隐藏物的蛛丝马迹,继续在山间徘徊着。他的爷爷和爸爸都是教师,都非常健谈,在他们讲的许多故事里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只鳞片爪,可是自己理应发现的东西一定在其他什么地方。

  这一天,他准备了约一小时的散步路线,因为这个村子和这些大山就像自家庭园一样,依据心情和天气情况可以自由自在地调整路线,短则十五分钟,要想逛得时间长一点的话,一整天都不在话下。但不论是哪条路线,到了最后,都要回归到在他家后门的那个小小的儿童公园。

  这个村里所有人家的房子都搭建在山坡上,关谷家的屋子更是位于最高处,在屋子后面的悬崖边上,还真有一座小小的儿童公园。准确地说,那只不过是围了栅栏的空地,里面仅有一根单杠和一座可坐四个人的秋千。

  谁在那里!

  有个人沐浴着夕阳,背对着自己坐在那秋千上。原来是位少年,他微微地弓着身,纹丝不动地静坐着。

  是“饮茶童子”。

  关谷仁突然想起了那个传说。

  这或许是从“宴会上陪坐的儿童”演变而来。在这个村里,流传着到家里来喝茶的孩子的故事。村里人干完农活回到家里,看到一个白净纤弱漂亮的男孩儿,端正地跪坐在客厅里的坐垫上等候着,他只说了句“我是来喝茶的”,然后依然规规矩矩地把两手放在膝盖上,微低着头继续等待。家里人赶忙取出客人用的茶杯。直到他饮完茶为止,主人也一定要正襟跪坐陪伴着。孩子喝完茶,稍稍点头行礼之后,便飘然离去。

  事情仅此而已,好像也没有迹象表明那个少年要干什么,或者他出现后会产生什么奇怪后果。听说关谷仁的祖父在读小学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一次这种事情,可是一点也记不起那少年的模样,只记得留他喝茶时,他喉咙里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声响,对他的印象仅此而已。仁有次把这个故事告诉一位喜欢传奇小说的朋友,朋友带着严肃的表情分析:那一定是在明治时代的初期吧,老毛子或是荷兰人曾经来过这个村子,不会是村里的人把那个孩子杀了吧……一定是那孩子到现在为止还在寻找自己的双亲。

  现在,眼前的少年的坐姿,不正如传说里的那样吗!少年纹丝不动地静静地坐在那里。关谷突然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白日梦的错觉,在他的背面,真的有副面孔存在吗?即使转到那个少年的正面,不会只有一个漆黑的空洞在那里吧——少年背影的轮廓浮在夕阳的逆光中,呈现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