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出人意表的凶手

  最近我的动作特别迟钝,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独角仙。不仅身体,连脑筋也迟钝的要命。脑血管中流的是过浓的糖水。那糖水已被染成红色,但是太甜,黏糊糊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全身肌肉化为海绵。那海绵已吸饱了水,沉甸甸的。四肢已变成脆弱的铁丝工艺品……十指从第二个关节以下,已因久未上油而全部生锈。

  总是感觉自己仿佛在腐朽的木屑堆中慢慢爬行。无论行、坐、立、卧,那感觉老是挥之不去——总之就是身心俱疲。正想着“不好,不好”时,时光已飞快流逝,脑血管中的糖水也愈来愈甜……唉,我怎会落此下场呢?何时何日,我才能从这油尽灯枯的状态中跳脱出来呢?像这样,在胡思乱想、昏昏沉沉之中,又过一日……

  ★

  ……这种状态是在“噩梦计划”的工作完成之后,仍一直维持下去——接下来的那件事,发生在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是我三十八岁的生日,过得一点也不快乐。那天晚上,有位奇妙的访客来到我的工作室。

  “绫辻先生,晚安。”

  我打开门,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他肤色雪白,身材纤细,穿着厚皮衣,面相老实温驯,看来弱不禁风,一头长发似很柔细,年纪大约比我小十多岁。咦,这小子不就是……只能忆起这些,接下去就再也想不出来。咦,这家伙不就是……唉,到底是谁呢?

  “好久不见,生日快乐。”怀抱黄底绿纹安全帽,手上一双皮手套,背后一个黑背包。看来他是骑着机车,顶着刺骨寒风跑来的。

  “呃,阁下是……”我说不下去了。此音此容此衣装……我应该知道才对。以前好像见过几次面,也交谈过,应是熟识的人,怎么……唉,为何想不起来呀?

  “绫辻先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小憋子那苍白的脸上,浮出乐天的笑容。

  “我是U呀!U。你怎会忘了呢?”

  “啊,是你!”U……对了,他不就是以前那个U君吗?我在脑海中慢慢搜寻,速度慢得就像垂死的独角仙。日益模糊的记忆好不容易才稍微清晰了一些。

  “抱歉,我一时想不……啊,不是,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我边说边点头。

  “对,你是U君。恩,没错。”他至少来找过我两次,每次都是在寒风彻骨的夜晚,就像今夜。每次都是骑机车骤然出现,每次都是……

  我握拳轻敲太阳穴,那声音听来好像里面是空的。这是心理作用吗?我联想到一只巨大甲虫的尸骸,无数蚂蚁在那甲虫体内蠕动,到处啃食。我已起了鸡皮疙瘩。

  “想起来了吧?”他——U君脱下手套,塞入安全帽内。“久未问候,但请原谅。近来可好?看你一副不好的样子,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我不理他这个问题,只顾展掌按额,说道:“上次你来,好像是在……”

  “是一九九四年——狗年的元旦,算来将近五年了。”

  “五年前……是吧?唔,有那么久了吗?”

  我克制着想要抱头苦思的冲动,问道:“那么,你今晚来此,又是为什么?”

  “想祝你生日快乐。”

  “就这样而已?”

  “嗯,差不多。”

  “我看不是吧?你一定是食髓知味,又写了什么「问题篇」来耍我吧?今年是虎年,所以一定跟虎有关……”我又嘲讽又刺探。

  他边微笑边摇头,说道:“不对,这次不一样。”

  “真的吗?”

  “真的。我只是来关心你……”U君一直盯着我。他的眼神和五年前同样纯真,瞳孔略带褐色。我总觉得那对眼珠很像软羊羹。

  “你现在工作很忙吗?老早以前就宣称有部新的长篇作品要问世,现在进度如何……”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果然还是老样子。”

  “罢了,远道前来就请进吧。就招待杯咖啡好了。”就这样,这次也让他进入屋内。

  ★

  “绫辻先生……”U君说道。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喝了一口我泡的热咖啡,边说话边在那背包中摸来摸去。

  “什么?难道你又写了什么东西?”我问他。

  他摇头道:“没有呀,只因找到这个,想请你看一下。”

  他拿出来的是一卷VHS的录影带。带子背面的标签上有一些手写的文字,大概是标题。

  “——「出人意表的凶手」?”我把那些字念一遍,然后歪着脖子问道:“这是什么?”

  U君将目光一直我脸上,低声说道:“绫辻先生,你忘了吗?”

  “什么忘不忘的……”

  “这影片曾在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播过呀——距今刚好是四年。”

  播过……那么就是电视节目了?我抱着胳膊,噘起嘴唇。

  “唔,看来你是真忘了。”U君说道,他的语气似乎很愉快。

  “大阪的Y电视台有个深夜节目,叫「午夜梦回」,曾在这时段播出一个特别节目,叫「隆冬寒夜大推理」,长达一个半钟头,由住在关西的三大推理作家——绫辻行人、有栖川有栖、法月纶太郎等三位分别执笔构思,三段影片都是所谓的正统解谜推理剧……还记得吗?”

  我“唔”了一声,仍旧抱着胳膊没动。

  完全没有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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