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伊园家溃亡了

走过去?正在犹豫时,那几个同学中已经有人看到他了。

  “嘿,是福田呢。”

  樽夫垂下头并加快脚步。要是被这几个缠住,免不了又是一顿羞辱。

  “喂,阿樽,等一下!”

  有一个追上来了。

  “叫你等一下!喂,别逃!”

  书包被那人从后面揪住了,还没来得及挣脱,手臂已被另一人抓住。那人说:“过来这边!”樽夫就这样被他们拖到空地中央,并且围了起来。一共有三男一女,每人都目露凶光,脸上净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想装没看见是不是?”

  “又在装蒜了!”

  “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真丢脸呀!”

  “叫做樽夫,真好笑,谁取的怪名字呀?”四人都口出恶言。樽夫不答,只是咬着下唇。

  “哼!你不服气是不是?”

  “福田,有屁快放呀!”

  樽夫依旧不答话。他已从多次经验中得知,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喂,福田,你外婆是不是发疯以后跑去杀人?”

  “我妈说过,不能跟这种小阿交朋友。”

  “像你这样的,我们还说要跟你玩,你可真要感谢我们。”

  “疯婆子的外孙,还有人对你这么好。听到没有?你外婆是……”

  “你们错了!”樽夫大喝一声,他原本都低头不语,因被辱及外婆,终于忍不住了。“我阿嬷不是你们讲的那样!”

  “不是疯子是什么?拿着菜刀乱杀人,杀掉好多人,没有吗?”那名男孩说着,伸手就揪住樽夫的衣领。樽夫虽然很害怕,但仍鼓起勇气瞪着对方。

  “什么?你这样瞪我是什么意思?快说!”

  “我……我阿嬷……”

  “是神经病对不对?”

  樽夫一巴掌打过去,但随即被抓住衣领掀翻在地。另一名男童一脚踢来。樽夫呻吟一声,按着腹部像虾子般弓起身子。对方开始围殴,拳打脚踢。樽夫背部虽然有书包挡着,被踢中后还是觉得很痛,遮住肚子的手臂,也痛得要命。他无力反击,只能弯着身子不住惨叫呻吟。

  “疼不疼呀?福田,很疼吧?”一名男童嗤笑道。其余三人也同声大笑。

  “哭吧!快哭呀!”

  “可别向老师告状哦!”

  “不然会更惨哦!”

  “乖一点的话,我们还回来陪你玩的!”

  樽夫口中皮破血流,血从嘴角流出来,他用右手去擦,然后张开眼睛望着手上的鲜血。

  (……红色的血……)

  他咬紧嘴唇。

  (我和大家一样,都有红色的血,为什么……)

  为什么就只有我要被人欺负成这样?为什么……是因为妈妈给我取了“樽夫”这个怪名字吗?或是阿嬷的关系?还是……

  那四位同学正走向别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樽夫慢慢起身,瞪着他们的背影。

  一股怒气徐徐涌上来。他以前从未气成这样。那些家伙,太可恶了——当时他心里如此想。

  樽夫紧握双拳,手上血迹斑斑。他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4

  伊园若菜心碎肠断,痛不欲生。

  改建后的家,客厅很大,窗户也很大,又朝南,所以白天光线充足。但那明亮的光线,却反而让若菜更加痛苦。

  客厅内有一台电视机。她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那电视前面度过的。即使节目不好看,她也不关掉。她几乎整天都望着荧光幕上那些千篇一律的明星脸孔,听着他们那虚伪的笑声,然后长吁短叹……

  日复一日,始终不变。

  每当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甚或喇叭声时,若菜就会毛骨悚然浑身颤抖,然后将视线徐徐移往自己的下半身。

  那里有一双细细的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完全没有血液流通。那个部位既无感觉,也不能动。她原来的纤纤玉足已被切除,如今换上的是冰冷的义肢……

  轮椅生活已超过半年。去年秋天,她放学回家时遭遇车祸,失去了双脚。

  事故的详细情况,若菜自己也记不清楚。当时因撞到头部,有些记忆都丧失了。

  绑来人家告诉她:当时有一只小猫被困在马路中央,进退不得。她见状便跑过去欲救小猫,不料遭车撞飞,摔至对向车道,倒地不起,不巧此时有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驶来,眼看就要辗过她,那司机慌忙转弯,但仍迟了一步。她虽逃过死劫,双脚却遭辗碎,就是这种“双重事故”。

  虽保住一命,但因小腿部位遭巨轮辗过,骨成粉,肉化酱,无法治疗,只好切除。手术后,若菜在病房中恢复意识。当她得知此一残酷事实的时候,立刻陷入半疯狂状态,乱嚷乱叫,大哭大闹。泪尽之时,她的心已被凿出一名为绝望之黑洞。医生和家人再怎么安抚劝慰,也无法将此洞填补修复。

  出院回家后,生活起居都少不了轮椅与义肢,如今虽已大致习惯,但胸中那黑洞始终未填满,仍跟原来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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