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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内伸也迈着欢快的脚步,走上地铁出口的楼梯。他皮鞋发出的轻快脚步声,渐渐变成了湿哒哒的声音。台阶中间以上的地方,都被湿鞋印弄得湿漉漉了。从不断吹来湿风的出口,可以看见银座暮色的霓虹灯。他看了眼手表。6点58分。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两分钟了。糟了,我得快点。
当我走上地面时,不知哪里传来了乌鸦的鸣叫。
伸也吓了一跳,不由地停了下来,那声音很大。也许是混在黑暗中了吧,看不见乌鸦的身影,但似乎并不在很远的地方。嘎吱嘎吱的混浊声连续发出了四次,过了一会儿又发出了两次。
真讨厌啊,我这么想。
“叫四声,再叫两声的可是四二鸦。”
这是谁说的来着?对了,是乡下的奶奶。据说,如果乌鸦这样叫的时候,好像有人会死。
奶奶迷信很深,还会在家里上贡。她立了根茶柱,恭敬地供奉在神龛里。绝对不能在晚上剪指甲,灵柩车经过时会把大拇指神隐哦……奶奶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奶奶非常讨厌乌鸦。
“叫四声,再叫两声的是四二鸦。是暗夜之鸦,是死亡乌鸦”(注:日文‘四二’同音‘死’)
你以前经常这么说啊……。
“真是不吉利。”
伸也低声说着,突然耸了耸肩。
银座,不,整个东京,乌鸦都多得让人吃惊。不过,人的数量是更多。
估计有人死了吧。不管乌鸦叫不叫,反正都有这么多人在。
无论这个城市里有几百、几千万人,无论他们是死还是活,我伸也都完全没兴趣。不过,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老实说我不知道——除了这个世界上那唯一的女孩。
伸也认为,人与人的相遇,特别是男女的相遇,真是不可思议。
他没意识到,每当他想起她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自然地笑容。从冲出公司大门到抵达银座的这一路上,伸也都微笑着,一个人反复地琢磨着从和她相遇直到现在的经过。
洼田由利枝,是伸也工作公司的接待员。
“咦,山内先生。接待处好像有新人进来了。这次的人很漂亮哦。”
去年四月初,一年的后辈杉野对伸也低声嬉笑地说这句话。
“你这家伙,对这种事真是眼尖啊。”
伸也看着带些惊讶佩服着后辈,当他把视线转向那位接待小姐后,便一下明白了。
由利枝用僵硬的姿势凝视前方,可能是因为紧张而露出些许强硬的微笑,但还是美得让人吃惊。像草食动物一样温柔的黑色眼睛,雪白的皮肤和酒红色的制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来这么漂亮啊。伸也在心中反复说着。不过,这种感觉和看到橱窗里漂亮人偶时的并没有太大区别。
第一次和那个‘人偶’对话,是在同年的六月。是整整一年前的事了。
伸也当时非常慌张。就在召开重要会议之前,上司才指出会议资料不完备。为了制作更完美的文件,我不得不去地下的资料室就为了找来两三个数字。
他匆匆忙忙地借出资料,正为了上会议室所在的十四楼而等着电梯。然而这时,电梯却进行维修保养,一半的电梯禁止使用了。可能是因为太拥挤,每部电梯都满得惊人,也完全没有要下到地下的迹象。
于是他只好跑进了高管专用电梯。那里地板上铺的红色绒缎地毯样式很特别,当然是一般职员禁止使用的。
门关上后他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在下一层门又打开了。伸也内心惊出一身冷汗,眼前的竟然是常务董事赤城。旁边跟着那位新接待员小姐。她手里拿着像是常务行李的公文包和一个纸袋。
赤城常务因对公司内部纪律严格而出名,有着“赤鬼”之称。伸也曾多次听说过触动他逆鳞的职员被调到哪里去了之类的传闻。
那是瞬间我被那个赤鬼瞪了一眼,蜷缩着身子。
“恕我冒昧,你是公司的员工吧?”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了冷冷的声音。是那个穿着酒红色制服的接待员。她的视线集中在伸也的左胸口,那里有印着公司标志的名牌。
“是的,是这样……”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对方笑也不笑地说。
“你应该知道,这是高管专用电梯,是不能随便使用的。”
我被她那不分青红皂白的语气激怒了。
新来的接待员在说什么?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女人啊,会说出像是个了不起的秘书之类的话。狐假虎威。
伸也深吸了一口气。
“非常抱歉!”,伸也无视接待员小姐,向常务深深地低下了头。 “很不凑巧,电梯在定期检查,其他的怎么也不下去。我又急着要把会议用的资料尽快送到,我保证这么轻率的行为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他夸张的动作,也许是因为他夸张的道歉,恐怕这两种情况都是,赤城常务苦笑着挥手致意。
‘算了,本来该好好跟你的上司沟通一下的。这次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工作可要努力啊。’
“好的,谢谢您的谅解。”
伸也一边强有力地回答,一边深深地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