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天大的劫啊。不知道学生们是否明白,如果成绩不理想,做出评分的人的心情和获得分数的人心情一样沉重。
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削一百支铅笔。在已经是自动铅笔的时代,我几乎没有使用过几支。小心翼翼地削最后一根时,我注意到窗外有什么东西在飞舞。走近窗边仔细一看,窗框处有着几片花瓣。呈深粉红色,中心部分为白色。
为什么会飘下这种东西?
幸好中庭是水泥砌成的,我穿着高跟鞋悄悄地走到外面。也有几朵花被风吹得飘落在我的鼻尖上。
抬头一看,有一片天空夹在两个校舍之间。细碎的淡淡的云彩,就像模糊的树叶一样飘荡着。 当我用眼睛看着云的流动时,我张开了嘴。
从屋顶的扶手上可以看到随风飘动的格子裙,以及从裙边露出的两条腿。
我突然想起刚才的花瓣是开在正门门前花坛里的瓜叶菊。这种花虽然可爱又结实,但探病时却是大忌。
因为它的发音听起来跟‘死’一样。(瓜叶菊cineraria前两音节发音同日文‘死’sine)
这种不祥的联想,足以让我想象到最坏的情况。我发出无声的呐喊,下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冲进了校舍。
我飞快地跑上楼梯,惊恐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不容易爬到屋顶的时候,心脏仿佛要爆炸了。我来不及调整呼吸,就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平时几乎都不用的蝴蝶锁链发出哐哐的声音。
正对面,十米开外的护栏上,一个学生正对外坐着。她手里握着一朵几乎被剥去了花瓣的花。大概是被门的声音吓了一跳,上身微微倾斜。瞬间,我感到一阵胆寒,对方回过头来,认出了我,微微一笑。
“小幡老师,怎么了?”
她就像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样放松。
“你怎么啦……”
我说不出话来了。
在那里的竟然是我们班的学生。她的名字叫野间直子,成绩在中等偏上,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在校方看来应该是个“好孩子”。
“野间同学,你在这干什么?现在不是在上课吗?”
是不是在上课,这个时候应该不是太重要的问题,但我首先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话。
“老师,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很困扰吗?”少女扑哧一笑,又重复了一遍。“会为难吗?”
话还没说完,就把剩下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扯下来,随风飘散。她的动作很像花卉占卜,但怎么看都不像在占卜爱情。
“スキ、キライ”的同义词到底是什么呢?
シヌ、シナナイ?それとも、トビオリル、トビオリナイ?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不会跳下去吧?”
我慢慢地走近了。我觉得我好像在两个人之间拉着一根细绳。
“……电车进站的时候,有时会想,如果跳到铁轨上会怎么样呢?还有,走在人行天桥上,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车潮。总觉得……”
“我不会。”
还有五米。
“麻衣她,为什么会死呢?”
少女一边把玩着花茎,一边孤零零地说着,我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安藤同学她,并不是自己寻死的,她是被杀的。相信再过不久,警察一定会抓到犯人的。”
“也许是那样没错。被杀也好,自杀也罢,其实都是从此从世上消失不见了。”
那是大人般的语气。消失不见…… 我在嘴里重复着少女的话。悲叹中夹杂着些许羡慕,难道是我想多了吗?
孩子越来越少。就像削得细细尖尖的铅笔尖一样。未来看似越来越渺茫。
“啪”地一声折断,或许是不可能的。
这和我走上社会后感到的不安有点像。在一个组织里持续工作,就像一座金字塔形的山,一个劲儿地往上爬。没有休息,也没有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上爬。我担心,辛辛苦苦爬上去的地方,说不定就没有给自己的座位了。
我凝视着一个小女孩,她危险地坐在栏杆上。她的眼睛出乎意料地沉稳,平静。
“对不起,老师。”她把几乎只剩下花萼的花茎突然放了出去。“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跳下去。我只是在想,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说着,少女跳了下来。不是在遥远的下方的地面上,而是在屋顶坚固而平坦的水泥地上。
我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上。
“老师,为什么你都不问我们呢?”
女孩端端正正地坐在眼前,歪着头问道。
“……咦?”
“花瓶的事啊。其他班的学生,好像都被他们的班主任问过了哦。老师之所以没有问我们,是因为相信我们吗?还是……”
“你觉得是哪一个?”
反过来问,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我的真实想法。但少女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哦。”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