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见过父亲流露出欣喜之情。自己出生的时候,父亲的表情大概同样没有丝毫变化吧。
「会不会是因为我没能提供什么重要的内情,爹对我太过失望?」晨说道。
亘一听,脸上露出了苦笑。晨不明白二弟为何会做出那样的表情。
「大哥,我认为你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点。」
「什么意思?」
「爹让你留在京师,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刚刚你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爹一直听得很认真,不是吗?」
「爹原本不让我留在京师,是我违背了他的命令。」
「爹如果真的要把你带回来,可说是一点也不难。他没有这么做,正是因为他认为让你留在京师也无不可。」
晨一时哑口无言。与亘交谈总是让晨感到极为痛苦,因为亘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睿智,让晨感觉自己是个驽钝之才。因为晨是兄长,亘说话总是顾及晨的面子,但这反而让晨感受到沉重的负担。亘的心里到底怎么想?他是不是正在嘲笑我?每一次晨的内心产生这样的怀疑,尊严便磨耗一分。
「大哥,你总是想得太悲观。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晨不置可否。或许是这样的反应让亘感到没趣,他转身进屋去了。
─是我太过复杂,还是这个世间太过复杂?
晨心里其实很清楚,是自己的心态太过愤世嫉俗,才会把每件事情都想得过于悲观。但自己的心态,并不能由自己掌控。
站在枯干秃枝之间,晨怔怔想得出神,任凭寒风自脚下钻过,落叶在身旁飞舞。
*
隔天,晨再度来到了浣纱的住处。冷风飕飕,不断刮进领口及袖口,令晨感到身心俱寒。那高亢而尖锐的风声有如笛音回荡,更增添了心头的惆怅。
「咦?大少爷!」
浣纱大喜过望,忙出来迎接。
「没想到大少爷这么快又来看我。」
「昨天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您特地过来,就为了问这件事?我真是太开心了。」
浣纱让晨坐在火盆前。铜制的火盆里有着烧红的木炭,晨举起双手烘烤,心头这才多了一点暖意。因寒风而冻僵的身体,逐渐暖和了起来。俗话说绢好阳热、麻好阴冷,所以在冬天织绢的时候,必须以火盆烧炭,让室内变得温暖。
「大少爷,请看。」
浣纱拿出一疋染成了淡红色的绢布。
「我请人染色,今天早上才刚拿回来。」
织布是家家户户各自会织,但染色通常得委托染肆处理。蓝染、墨染、红染、型染、绞染……每个染布匠人所擅长的染料及技法都不相同。
「染得很美,但这个颜色……」
「您不觉得很适合吉家的小姐吗?」
晨瞪眼说道:「你知道这件事?」
没想到竟连浣纱也知道了。
「每个人都知道,只有大少爷因为待在京师的关系,知道得晚了。」
「原来如此……」
这桩婚事从头到尾,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晨蓦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焦躁,有如皮肤遭到炙烧一般。
「吉家的小姐是位温柔贤淑的好女孩,我认为这是一桩很好的婚事。」
浣纱这句话引起了晨的疑窦。我认为?她为什么说「我认为」?
「有人不这么认为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浣纱垂下了头,脸色有些尴尬。
「吉家的小姐当然很好,但吉家毕竟是家臣之家……很多人都说,为什么您不像朝阳老爷一样,从外面迎娶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回来……」
浣纱虽然说得吞吞吐吐,还是把话说完了。「毕竟婚姻讲求的是门当户对,大家都认为未来的沙那卖当家,应该与名门世家联姻,为什么要降格迎娶家臣的女儿……」
浣纱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晨心想,为什么要降格迎娶家臣的女儿?理由很简单,因为自己并不是未来的沙那卖当家。
晨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从小到大,类似的话已经听过几次了?这句话就像是一种诅咒,如影随形地纠缠着自己不放……沙那卖的当家继承人可能是次男,不是长男……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您说这些……」
浣纱慌忙道歉,晨摇了摇头。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浣纱都会据实以告,所以晨才会如此信任她。
「对了,你昨天原本要对我说什么?就是这件事吗?」
「不……」
浣纱又是一阵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屋外忽传来尖锐的风啸声。浣纱听见那风声,蓦然露出仓皇失措的表情。
「糟糕,我竟然忘了。」浣纱嘴里咕哝,同时起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捧了一笼柑子走出来。晨见她直接走出屋外,心中感到纳闷,便自窗口向外探望。只见浣纱将柑子一颗颗投出柴木篱笆。那些柑子大多落在树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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