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界之隔 血之锁

来如此。」

  ─爹希望我回去,只是要问我这件事。

  当初晨烦恼了很久,才决定违背父亲的指示,逗留在京师。但这件事对父亲来说,似乎只是不足挂心的小事。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家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什么……啊,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这件事还是该由爹告诉你。」

  「快说。」

  晨再三催促,亘却只是微笑不语。

  *

  沙那卖家的宅邸位于高地,可以远眺贺州平野。由于正值冬季的关系,此时的田里并没有农作物,一眼望去全是黑褐色的泥地。养蚕的作业也结束了,妇女们在这个季节全都在家里忙着织布,男人们则是忙着将织好的绢布运到外地卖钱。沙那卖家族的生活基本上也大同小异,不过家族内的妇女们所织的绢布大多会运往界岛,以商船送往异国。擅长养蚕或织布的未婚妇女炙手可热,求婚者络绎不绝。

  「听说乌妃没有遭到处刑,还获赐使职?」

  这是朝阳对晨说出的第一句话。父亲向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生平从不说一句无谓的话。晨深知父亲的性格,心中除了感慨之外,也不禁有三分佩服。自己长途跋涉才回到故乡,父亲竟然连一句慰劳之语也没说。

  但比起这个,更让晨在意的是父亲的口吻。光从父亲的这句话,便可听出他对乌妃颇不以为然。

  「听说重臣们全都反对处死乌妃。」

  「云侍中也就罢了,难道连何中书令也反对?」

  「这我就不清楚了。」

  晨的回答让朝阳皱起了眉头,那表情彷佛在说着「没用的家伙」。

  「而且听说众妃嫔还写了请愿书,恳求陛下不要处死乌妃。」

  朝阳听到这句话,眉心的皱纹更深了三分,表情加倍严峻,晨彷佛可以看见父亲额头上的青筋。或许朝阳是想起了晚霞吧。

  「……乌妃的名气迅速传遍了市井街坊。她独力击退了一大群的活尸,而且只用一根箭矢就让直冲天际的水柱消失得无影无踪,百姓们都对她敬畏不已。」

  朝阳的犀利目光朝晨射来,晨的心里有股想要别过头的冲动,但强忍了下来。背上直冒冷汗,彷佛心思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是你亲眼所见?」

  「不……只是传闻。」

  「别轻易相信来路不明的传闻。」

  朝阳的声音依旧如此沉重,带着一股震慑之力。但除此之外,这句话还隐约流露出焦躁与不耐烦。这实在不符合朝阳的性格,即便当初得知晨跟亮决定留在京师的时候,也不曾以这样的口吻说话。这或许意味着他对寿雪的厌恶已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

  「我听说羊舌不久前接任盐铁使,你可知他的动向?」

  「羊舌……在关于是否该处死乌妃这件事情上,他似乎没有表达任何意见。」

  朝阳听了这句话,轻抚着下巴。「嗯,除了这么说之外,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朝阳沉吟了半晌后呢喃道。

  「陛下是否曾对北方山脉一带的州院或使院下达任何旨意?军队有无动静?」

  晨心想,自己又不是皇帝近臣,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但迫于无奈,也只能说道:

  「没有任何明显的举动。」

  朝阳目不转睛地看着晨。晨虽然感觉到背上冷汗直流,还是坚持不把视线移开。

  「好吧,我明白了。」朝阳将视线移向一旁,晨才稍得喘息。但是朝阳的下一句话,又令晨大惊失色。

  「待得明春,你将迎娶吉家的菟女,不得有误。」

  「……爹,你是说我吗?」

  晨整个人傻住了。朝阳瞪了晨一眼。他向来厌恶有人问他愚蠢的问题。

  「吉菟女是……?」

  吉家是沙那卖家的分家之一。所谓的分家,指的是在很久以前分出去的远房家族,在立场上类似沙那卖家的家臣。

  「今年十六岁,虽然织布的手腕不甚高明,但生性勤劳,常到桑田帮忙采桑。娶这样的妻子,于你有益。」

  晨回想起了过世的母亲。她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一辈子不曾出门工作。即使后来家道中落,仆婢们都为了筹钱而到处奔走,她还是连针线都不曾碰过。嫁进沙那卖家之后,她同样什么也不做,把孩子丢给乳母照顾,自己整天躲在房间里,极少出来露脸。在晨的记忆里,母亲甚至不曾喊过自己的名字。

  「她不用服丧吗?」

  晨问道。

  「我记得她是吉鹿女的女儿吧?」

  ─吉鹿女是晚霞的侍女,因朝阳的图谋败露而遭到牵累,最终畏罪自杀。

  朝阳的眉毛微微抖了一下。

  「婚姻大事,可以等服丧结束后再谈也不迟。」晨说道。

  「等到服丧完,已经太迟了。」

  依照礼法,子女必须为父母服丧三年。再加上婚礼也有繁琐的流程及仪式,如果等到服完丧再嫁,实际嫁入沙那卖家已经是将近四年后的事了。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